不錯,神色也頗為鎮定,走進房的一瞬似是有些驚惶,但很快壓了下去,一張薄唇緊抿著,顯得有些緊張。
薛寅看在眼中,挑了挑眉,看上去倒是個聰明孩子。
路平走在小孩身前,而後轉向薛寅,小心翼翼道:“這孩子今早就醒了,倒是恢復得不錯,漸漸也能說幾句話。明白了事情後,一定要親自向爺道謝。”
薛寅有些意外,倒不是這小孩醒得早,窮人家的孩子,野草的命,只怕精貴也精貴不起來,而是……要謝他?
實在是用不著,他不過是一時興起,隨手罷了。
他轉向那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方……亭。”小孩聲音沙啞難聽,頗為刺耳,像是嗓子受過傷。
“還是有正經名字的?”薛寅有些驚訝,“小孩,你識字?”出身窮苦的孩子不客氣點說,那是像樣的名字也沒有的,隨便取個數字一類就能算名字。
方亭搖頭,“不識字。”他頓了頓,緩慢地開口,“恩公救了我一命,多謝恩公大恩大德。”說罷竟是一彎膝蓋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向薛寅磕了三個頭。
薛寅哭笑不得,“起來,我不用你拜。我也不是什麼恩公,你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有去處麼?”
方亭有些吃力地站起來,他的身體還是弱,聞言搖了搖頭,“我家人都死了。”
倒也正常,薛寅點頭,索性說明白了,“你沒去處,要賴在我這兒也行,我倒是養得起一個小孩。但是現在這世道亂得很,我沒準什麼時候就會出事,你待在我這兒,沒準會更糟。你明白麼?”
方亭思忖了一會兒,點點頭,說:“我要留下。多謝恩公。”
薛寅嘆氣,“跟著我沒準會沒命,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方亭點頭,神情分外認真,“你救了我一命,是恩公。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葬了,給你報仇。如果我死了,那死了也就死了。”
薛寅還沒反應,天狼聽到那句“死了也就死了”,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從哪裡弄回來這麼個小傢伙?有趣,有趣。”
薛寅不覺有些頭疼,喚路平把這小傢伙領下去安置。小孩臨走問他,“我要怎麼稱呼恩公?”
總不能讓這小鬼一直一板一眼地叫恩公,薛寅嘆氣:“我叫薛寅。你就叫我叔吧。”
“叔。”小孩毫不猶豫地叫了一聲,然後皺著眉,有些疑惑,“你是……皇帝麼?”
薛寅搖搖頭,懶洋洋地笑了,“不是。”
小孩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哦”了一聲,天狼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補了一句:“當皇帝不好,是要夭壽的。”於是小孩又有些疑惑地擰起眉毛,“皇帝最厲害了。”
富有四海,吃穿不愁,說讓誰死就讓誰死——至少,在方亭看來,皇帝是這樣的。這樣的人,當然是最厲害的了。
薛寅眉頭一跳,揮手讓路平把這小孩帶走。等兩人下去了,才回頭瞪天狼,“少說點吧。”
“哎,這小傢伙好玩。”天狼意態悠閒地拿出摺扇扇啊扇,才下了一夜的雪,虧得他不冷,“倒是你,都自顧不暇了,還弄回這麼個小玩意。”
“你管我?”薛寅翻個白眼,隨即疲倦地趴桌上,“隨手一撈的事兒,小傢伙命夠硬。”
天狼一嘆,“你什麼時候把你這心軟的毛病給去了,你就能成事了。”
薛寅慢吞吞地爬起來,沒接這話茬,徑自道:“我去見霍老頭了,回見。”
天狼點頭,而後發問,“那月色明?”
“我自有分寸。”薛寅步子一頓,低聲答道。
天狼見他離去,稍微聳聳肩,走到窗前,輕輕開啟窗。
冷風灌窗而入,天狼眯著眼,靜靜看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