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
他在那頭笑:“噢,我錯了。是。”
我放鬆下來:“那我明天再與你聯絡。”放了電話。門外已經有牧牧聲音:“媽咪!媽咪!”腳步聲急急到門口。
她開啟門大喊:“媽咪,看我的新發型!”
我以為自己看見一名新疆小妞。
她把玩細細辮梢,得意洋洋:“怎麼樣?外婆給我扎的。”
“又去麻煩外婆?她眼神不好。”我蹲下身子,左右端詳,“好看是好看。”
“幼兒園裡有小朋友也梳這個。”
我吸氣,“那麼她肯定每天早上都得五點起床。”
“爹地還來不來?”她興致勃勃,“我要給他看我的新發型。”
“等下次吧。”我讓她先下樓去,“媽咪還要整理一些東西。”
她如脫兔飛奔,蹭蹭蹭衝去樓下找外婆。
我獨倚窗臺,微風習習,忽然以為時光回流——小時候總與這窗臺比高,踮腳看外面風景。春節時候對面江上有團團焰火爭先恐後盛放,奼紫嫣紅,父親怕我看不見,將我舉在肩頭,我卻恐高,一面激動得尖叫,一面將他頭髮揪得緊緊。
人的記憶奇怪,昨日是否睡過午覺已不記得,二十年前舊事卻能歷歷在目,揮也揮不走。
如今這窗臺只及我腰。經濟危機席捲全球,分分摳著花,據說連春節那一場焰火也沒有了。
回頭只見母親推門而入:“在下面叫你吃飯,你也不應。”
她仔細看我眼睛:“哭了?”
我擠出笑意,“風吹的。”
“小心感冒。”她催我下去,“今天有你喜歡的海帶排骨湯。”
又看看窗簾:“這個也該洗洗了。”
她忍不住清潔癮。父親走後她洗衣刷碗比以前更賣力,彷彿與細菌汙垢有血海深仇。
我推她:“那個留著我來。拆窗簾很危險。”
她隨我下去。牧牧已經為我們打好湯汁,一個碗裡分一塊大骨。母親的那一塊最大。
母親摸摸她滿頭小辮,用歡喜又哀涼的聲音說:“多乖。”特意多給她一塊。
除去父親剛走那陣,我還是第一次見母親在人前傷感至幾欲落淚。佈景終究是佈景,經不起雨打風吹,時間久了,漸漸還是要褪出真面目。
我們各有自己的悲涼處。
我們決定去一家新餐館吃飯。林兆說他認識那餐館經理與大廚,手藝頗佳。
我笑:“又是旋轉餐廳,又是經理大廚——你對吃的很有講究。”
他也笑。
車到半路,林兆突然開口:“我們認識多久?”
我想想:“兩個多月?我不記得具體日期。”
“那天你穿白襯衫與筒裙,連袖口的每一個釦子都扣緊,像是來找我面試。”他忍不住微笑,“當時就覺得很有趣。”
“你還記得?”我撫額,“可是後來也穿過雪紡裙子。”
夏天就要來了。驕陽不容人遮遮掩掩。女人秀身段與男人不同,要的是裙襬飛揚,小露香肩,盤起的長髮下面有一截修長的脖子,還有微凸的鎖骨。
我說:“結交一個朋友,還要時刻犧牲色相……我都已經是做母親的人。”
他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沒有關係。”
我靜靜坐在椅上。轉開眼看自己雙手。
結婚戒指已經摘去多時。先前戴著的地方還留一圈凹進,像特意提醒我追憶往事。
早在戀愛時候周宴便主動說要買鑽戒。一買買到結婚,我還笑問他:“照你的送法,現在這個該是第幾枚?”還是喜孜孜戴到手上。
旁邊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