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購買,其樂融融。師父對我說,你已年滿十五,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這次買糧,就由你和你渡糧師兄同去。說是外面的世界,其實也只是山下,不會走遠。平時師父不允許我們下山,一是因為作為和尚整天在外晃盪和那些追求潮流紛紛光頭的盲流實在沒有區別,總不能冠冕堂皇成整個寺的和尚都外出化緣也就是去集體討飯;二是因為師父在決定收下我們後,會讓我們的父母做出一個承諾,承諾和我們的關係如同三千煩惱絲一樣在剃刀下消逝。師父怕我們下山偶遇父母,終被糾纏,再受劫難。我應了師父一聲,就和渡糧師兄一起下山。
呂城江:我不寫武俠(2)
日出的時候我們走在下山唯一的小道上,我望了一眼寺廟,廟遮住初生起的太陽的一半,就像有了一層佛光,怪不得師父老讓那些上山拜佛的人起早,原來不是因為心誠則靈,而是為了給他們造成這種假象。寺廟在太陽下隱隱約約,遊離的像海市蜃樓一般不可捉摸。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住在那裡面的,或者是因為我走出了寺廟才使得它熠熠生輝?那我是個什麼東西呢?這是我有意識以來第一次踏出寺廟,而且不止半步,心潮澎湃。渡糧師兄在前面推車,衝我大喊:“還有一天的路要趕,快走。”寺廟馬上消失在第一個拐彎處,我回頭望它,這時太陽已經升高,佛光不在,但輪廓清晰。
寺廟消失在第一個拐彎處。
臨近中午,我和師兄走到有人煙的小鎮,時近午飯,各家各戶有人有煙有人煙。小鎮很小,第一戶人家的老奶奶已經備好清水等我們。師兄說這個老太太並不信佛,但和師父是故交,所以給我們備水是不看佛面看僧面。渡糧師兄輕車熟路,對她行個佛禮後拿起碗一飲而進。我也拿起碗,慢慢喝著。
老奶奶對師兄說:“我琢磨著,你們寺又快沒糧,你也又該下來。所以備好茶水在這等你。”
師兄對老奶奶表示感謝,而後起身帶我徑直去往糧鋪。糧食很快裝上車,糧鋪老闆又給我們一些乾糧作為午飯,我和師兄道謝後出發,我在前面拉,師兄在後面推。
在這之後師父常常讓我和渡糧師兄一起下山採購,有糧食,也有一些日常用品。有時師父還會親自帶我去收租——我們寺廟有一些祖傳的山下田地,和尚下山種糧在師父看來是稀鬆平常的事,可是在我幾個師叔看來簡直不可饒恕,說這是對佛祖的大不敬。一群光著膀子的和尚插秧的景象在我腦中總揮散不去,就像某種圖騰一樣讓那個年紀的我膜拜不已,我問師父,難道佛祖就不吃飯嗎?師父對我說,很多事你一個人幹就是自力更生生生不息,一群人幹就是貪圖利益利益燻心。所以我們把田地交給山下的農戶打理,每年收取一點租金或者糧食。這樣半年之後就有了傳言,說是師父想把住持的位置傳給我,因為我長得最帥,又值得信賴,慈眉善目總讓人容易做慈善。我想,這是一個很讓人無法相信的理由,可在寺廟裡卻越傳越真實,這說明和尚真是一群不可理喻的人。無論如何,謠言總是不好的,我去找師父。
師父說:“你懼怕謠言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想了想,說:“都不怕。”
師父說:“那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是?”
我說:“今晚的月亮好圓。”
從第二天起,寺裡再也沒有關於我要當住持的傳言。師父作為男人,真是讓我覺得強悍無比,崇拜不已。
日子繼續平靜著。我們吃齋、唸佛、習武。——關於習武,老百姓對我們有著太多的誤解,他們總覺得我們金剛不壞,每個都身懷絕技。有一次我和師父下山辦事,有幾個好事之徒想讓我表演口吐蓮花,我對他們說,口吃蓮子我倒是會。然後他們就取笑我不是和尚,我要上前理論,師父一把將我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