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妮心裡一熱,她慢慢走進窯裡,稍稍打個盹,就去九奶奶家借來袼褙,第三天就讓大伯二伯穿上了新棉鞋。
葛大妮來我家之前,我家床上好多年都沒有被子。葛大妮帶來一床舊被子。晚上,葛大妮和倆伯蓋著被子睡在床上,我爺一個人睡在拐窯的麥秸窩裡。半夜裡他也想上到床上睡,葛大妮一巴掌把他推到地下說:“想到床上睡,先發誓,以後再不賭博抽大煙!”
……
葛大妮就這樣成了我奶奶。
我爺爺姊妹九個,我一共八個姑奶奶,七個姑奶奶都比我爺大,八姑奶奶和爺爺是龍鳳胎,出生在我爺之後,大伯二伯都叫她小姑姑,我們都該叫她小姑奶奶。我奶奶到來之前,除了小姑奶奶,所有的親戚都已不和我家來往。在人們的心目中,我家已不算戶人家。只有小姑奶奶偶爾還來看看我爺和我的倆伯。
小姑奶家在東蓮池,小姑奶奶聽說我爺又辦了個人,掖著一疙瘩粉面、提著一溜大蒜趕到石泉,聽人們說了我奶奶到家後的一些情況,又到小學校看了我大伯二伯身上穿的新棉襖、新棉鞋,小姑奶奶進到我家窯洞里拉著我奶奶的手就哭了。小姑奶奶說:“昨兒黑(昨晚上)聽人說我哥又辦了個人,我一晚上都睡不著,心想若是辦回個惡女人,我的倆侄就活不成了。今兒見到你,我可放心了。我哥毛病多可心眼不壞,就是從小叫慣壞了。小時候我娘奶水不好,叫他吃奶,叫我吸蜜蜜罐,他長十來歲還拱在我娘懷裡吃奶。我爹當家給他娶的嫂子他不待見,他才成了大混鬼,把我家多好的一份家業糟蹋了。老天爺長眼,我爹我娘一輩子心眼兒善,光緒三年大年成,別人家趁災買房買地,我爹把家裡的糧食都獻出來叫咱余姓的人吃賒飯。不管啥時候,要飯的到我家門口,我娘好歹都要給一口。我娘總說,老天爺有眼也有耳。你看看,這不是老天爺把你派到我家了?村裡人都說,這回我哥辦了個好女人,咱家光景有盼頭了。我哥他也說你啥都好,就是太厲害。我說,不厲害咋領住你?嫂子,你領著他好好過,我去幾個姐姐家轉一圈,叫大夥都幫補你。咱家的日月一定能過上來。唉,我如今不當家了,老大娶了媳婦後,啥事都聽媳婦的。老大娶親前,我給我哥提前送來三塊錢,讓他去上份禮,也讓他拿去賭博了。娃子結婚他不到場,老大自此以後不認他這個舅,今兒見我來石泉,就讓他媳婦看著我,啥也不讓我拿。好說歹說,才叫拿了一點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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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鋸地帶》3(3)
小姑奶奶到我的另外七個姑奶奶家轉了一圈,只有葫蘆溝五姑奶奶領著大娃來送了一小布袋玉米麵。這天,小姑奶奶又來了,還抱來一隻老母雞,小姑奶奶說:“老大跟我分開過了。是高先生主持分的。我和豐年(小姑奶奶的小兒子)分了三隻下蛋雞,我給你家逮來一隻,這隻老母雞年年坐窩,明年它坐窩了,你叫娃們去我家,我再給你家一些新雞蛋,你家也暖一窩小雞娃。”小姑奶奶問還有哪幾個姑奶奶回來過?我爺氣憤地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她們早把老家忘了。哼,等她們老了,娃們不管她們,看誰去給她們出氣?”我奶奶說:“像你這種舅,你能給誰出氣?你把光景過得不像戶人家,人家誰把你往眼裡放,你還說給人出氣?人家都不認你這個舅哩!”小姑奶奶說:“哥,你爭口氣,跟上嫂嫂,把咱家光景過紅火,叫人家都抬舉你,到時候你再為我出氣!”我爺說:“你問問你嫂,這一個多月了,我賭過一回、吸過一回沒有?前些日子犯煙癮差點兒把我難受死,這幾天才不恁難受。”
過了幾天,小姑奶奶又給我家抱來一隻小狗娃,黃毛,母的。
《拉鋸地帶》4
我家所在的澠池縣,是仰韶文化的發祥地,歷史相當悠久。六七千年前,先人們在仰韶村曾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