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少也安置不開,好在隔壁馮秀才家人口少,西側屋子原是置放些閒物的屋子,收拾了出來,讓周家兩個小廝晚上睡覺。
周子明跟著父親扔住在蘇家的南屋裡,蘇家來了體面的客,滿村裡都嚷嚷遍了,到了除夕這日,來來去去串門子的人,一茬接著一茬就沒斷過,至晚間掌燈時分方才消停下來,蘇家的團圓飯今年尤其豐盛,雖冬底下沒什麼新鮮菜蔬,卻有平日曬的菜乾瓜條等物,放在燉的熟爛的肉裡小火煨著,至飯時,已是香氣撲鼻。
另外還有風乾的臘肉,魚乾,幹蘑菇燉雞,炒熟了的花生,醃的蘿蔔乾,豆角條……林林總總也是擺了一桌子。
炕下的火盆燒的旺,火炕也是提前就燒熱了,雖外面又落了子,屋裡卻不覺得冷,蘇善長把周伯升讓到炕裡頭坐著,他自己坐在他旁邊的炕沿上,周子明挨著父親也做在炕裡頭,這邊炕沿上坐著蘇善學,底下伺候倒酒的是周家兩個小廝。
頭一回讓人伺候著吃飯,蘇善長哥倆兒還有點不適應,大約看出來他們兄弟的侷促,周伯升揮揮手,讓兩個小廝下去了,屋裡就留下四個人吃酒說話。
蘇婆子跟兒媳婦兒並採薇姐倆兒,仍在蘇婆子屋裡吃飯,不一會兒吃過了飯,蘇婆子隔著新糊的窗紙往那邊望了望,對兒媳婦兒道:“我瞧著周家少爺這勢頭,定是錦衣玉食享慣了福的,咱們家這樣的粗茶淡飯,不見得就能吃得順口,你去用麻油多炒上幾個雞蛋,讓二丫頭送過去,給他們添個酒菜吧!”
劉氏答應一聲,出去外屋,在鍋臺上炒雞蛋,采薇被劉氏拖過去,坐在小板凳上幫著拉風箱,不一會兒炒得了,遞給采薇,叮囑:“過門檻的時候小心些,別摔了。”
采薇答應一聲,端著碗去了南屋,剛撩開裡屋的棉門簾,迎面就是一陣酒香撲鼻,蘇善學一見她,忙把她手裡的碗接過去,放在炕桌上,伸手一抱,把她抱進懷裡坐在炕頭上,捻了幾個花生遞給她,蘇采薇擺擺小手,示意自己不吃,小腦袋卻扭著去看炕一頭櫃子上放的一摞書。
周伯升目光閃了閃,拿過最上面的詩經道:“小丫頭,你若能背出這裡面的一整首,這本詩經,伯伯便送與你如何?”采薇眼睛一亮,采薇這裡正愁呢,眼看過了年周伯升就走了,他一走,自己可再去哪裡找書來看,若是有本詩經,至少能比照著練練字。
心裡得了這個計較,眼睛轉了轉問:“當真嗎?”周伯升笑道:“當真!”周伯升雖沒教過她整首的,但平日裡讓她比照著練大字,卻都是從詩經上摘下來的,且好幾次,見她翻看詩經,便心血來潮的湊湊趣,若是她當真背了出來,便把這本詩經給她也不屈,只是不知道她能背下那首來。
蘇采薇歪歪頭,裝作想了一會兒的樣子,然後開口:“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這是采薇名字的出處,她的名字是爺爺起得,很小的時候,爺爺經常把她抱在懷裡,嘴裡絮絮叨叨的唸誦,後來爺爺去了,這首詩她也背的滾瓜爛熟,雖然長,且有許多生僻字,現在讓她背出來卻也不難,她最喜歡裡面那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覺得特有意境。
她想著這些,背誦起來便不知不覺中帶了感情,雖是軟糯童聲,卻抑揚頓挫破和韻律,很是中聽,以至於她背誦完了,幾個大人還沒完全回神。
蘇善學一向最不耐煩讀書,第一個回過神來,抱著采薇搖了搖:“小采薇,聽那些酸秀才唸書,就跟廟裡的和尚唸經沒兩樣,我一聽就要睡著了,你念起來卻好聽的緊,比上次跟著你爹進縣城趕集,遇上的那個唱小曲的丫頭唱的都好聽。”
蘇善長忙呵斥一聲:“善學,胡沁什麼?”周伯升把手裡的詩經遞在她手上道:“當真一字不差,這詩經便送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