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論道,佔不了上風就要丟命……這就令人歡喜不起來了。她一直覺得,對那些時不時和成公來家裡的人,自己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兒,哪敢造次。這回倒好,對面這麼多老人家……楚離覺得自己死定了。
拓跋迪坐在楚離身後,令人依次介紹臺上的人,楚離默默聽著,愈發心裡沒底。她不由得向上谷公主投出祈求的神色,拓跋迪一怔,竟轉過頭去不看她。楚離心裡一涼,便知道此次再無迴旋餘地。
人被逼到絕境,反而坦然了。楚離垂眸坐著,聽到有人發問,“何為道?”
她抬眸望去,是正對著她的一個老人,腰間一壺酒,笑眯眯地看著她。楚離一看到那笑,就心裡直打鼓。她深深記得,當初在上洛郡的那些老人家,也都是這樣笑眯眯地就讓她次次臣服欽佩。楚離半點不敢放鬆,凝神答,“恆常為道。”
“何為恆常?”
“永久的變即是不變,此為常。”
“常道何存?”
“道在天。在地。在屎溺。”楚離說著,看到群情譁然,吵吵嚷嚷,半晌直到旁邊士兵擊鼓警示才安靜下來,楚離接著說,“道無高下,在可道處。”
“姑娘是說,不可道者無道?”
楚離不抬頭,她不去看那些人,也不知道誰在發問,她凝神在自己的思緒裡,理清情緒保持思路順暢,“無不可道者。是言不能盡其意,非不可道也。”
……
一番又一番唇槍舌戰,日頭在天際劃出一道弧線,很快夜幕降臨,上谷公主令人舉起了火把。臺上被火光照耀,燭火明處,映出楚離和又左右各十人的臉龐。
楚離突然發現,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不知道是那些人有所保留還是怎麼回事,初七這天的辯法楚離應對的很輕鬆。夜幕深沉,各人散去,次日便是臘祭日。日頭初升時,皇帝拓跋燾帶著文武百官前來祭天。
令楚離驚詫地是,拓跋燾親自請她為上席,為祭祀開示。這個舉動無疑於宣告天下,她已然是國師。
楚離又不能拒絕。她不覺看向拓跋燾,卻正迎上這個英武硬氣的皇帝帶笑的眼神,那眼神甚是溫和,讓楚離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她還記得初見拓跋燾時,他那個讓人摸不透的凌厲眼神,至今想起仍然讓楚離脊樑骨發冷。
右首第三就是崔浩。崔大人一身白袍,衣袂飄飄,宛若仙人臨世。楚離看他時,他正面色凝重地跟著拓跋燾行禮。似是感覺到楚離的目光,他忽而微微轉頭,看了楚離一眼。楚離一驚,那眼中竟似悲憫,然而轉瞬即逝。楚離以為自己眼花了。
難道是因為知道輸了就會死嗎?楚離突然覺得,這個崔大人也沒有那麼討厭嘛。至少在這群視下層百姓人命如草芥的世族大家中,還有人能夠看到如她楚離這些“賤民”的性命。
皇族祭祀帶來了大批僧侶。不知道是不是楚離的錯覺,她總覺得那為首的幾個僧人看她的眼神甚是不善。
眼見著一天即過,楚離原以為這個什麼辯法說不定可以就此畫上句號。好歹到現在她沒被問倒也沒被駁倒,然而不料,情勢陡變。
第三天,皇帝拓跋燾帶著文武百官親自坐鎮,在此聽法。
楚離這心裡才稍有安定,誰料就從皇帝坐鎮開始,她開始遭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擊。
“施主師從何人?”
“既無賢師,以何談佛論道?”
“施主年紀輕輕,少不更事,如何知世事常理?”
“少知寡聞,何德堪當國師?”
……
漸漸就演變為更直白的攻擊。
“無知弱女,識得幾個字,斷得幾篇文,便不知天高地厚,施主豈不羞?”
“我佛慈悲,施主當迷途知返,勿一錯再錯,否則當入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