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未寅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般。微微閉起眼睛,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過了許久,這才緩緩的張開眼睛,道:“也許正如你所言。若不是死了,他又為何會背信棄義。終究是連個口信都不託來。寧公斷不是那樣的人。唯有死了,才能解釋一切。”
說話間,餘未寅終究是低下了頭。眼淚垂在手中,溫潤了玉佩。她向來是執著的,可顯然這塊玉佩已然失去了執著的理由。就如那再無訊息的寧世堯。即便再剝皮剝肉,可是毒瘤總要將它拔乾淨。餘未寅深知這個道理。
趙齊光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只覺懊惱,竟是要將這樣痛苦的事情讓一個女去擔待。如今,他卻根本沒有半點兒解決的法。
平日裡傲世如他,竟也有這樣的時候,想必是趙齊光自己都未曾料到的。
隨即,他彷彿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慌忙的從脖間掏出了一塊玉佩,鬼使神差的說道:“這是從前我剛出生的時候先皇給我的。我由小就帶著。跟你換這塊玉佩。”
話一出,他自己也有些發愣。可卻也並不後悔。
那是一塊絕美的玉石。本就是一等一的佳。加之常年不脫身,更是光潔無比。單單相與雕工,便是餘未寅見過最精緻的。
可她只是擦了擦淚,一手將自己的玉佩捏緊,一手將趙齊光的玉佩推回去。
“世不必如此。換來的,也並非我原先那一塊玉佩。即便再名貴,要來也無用。”
餘未寅淡淡的說著,站起了身,走到大樹旁,一手輕輕的撫摸著大樹。一手仍舊是緊緊的捏著拳頭。
“以前,家父總是喜歡在這棵樹下同我與大哥講他的見聞,講一些我們聞所未聞的故事。可後來我爹沒了。就彷彿這棵樹沒有了根,我記得我與巳易小時候經常將視若珍寶的東西埋在這顆樹下。有一陣我覺得有些傻。可如今再一看,這樹竟是長得如此雄壯。承載著的是我們的記憶。彷彿我爹還在,彷彿我們還都是孩童。即便外頭再怎麼變,我們都是不變的,這棵樹都是不變的。”
餘未寅幽幽的說著。聲音略是有些沙啞。彷彿是在同趙齊光說,可趙齊光卻也不十分聽得明白。只知道看著餘未寅,哪怕是她給一個眼神,他也是要好好回應的。
隨即,只見餘未寅突然蹲下了身,雙手開始挖土。
趙齊光顯然一驚,一把拉過她的手,頗是嚴厲的說道:“你做什麼?不該這樣傷害自己。”
卻豈料,餘未寅竟是一本正經的說著:“我之前一直想忘了被綁架的那樁事情。午夜夢迴,我總是嚇醒。可畢竟有這塊玉,有寧公,那彷彿是陰霾中唯一的陽光。叫我反覆咀嚼。可如今,公不在了。我也該忘了那黑得透徹的回憶了。這塊玉也自然留不得了。”
若是剝離真的那麼痛快,她為何又傷心成這樣。一個偏執的人,是否真的這樣容易變成灑脫?隨即,趙齊光看著餘未寅,正色問道:“當真?”
餘未寅慘然一笑,點點頭。便是想要掙脫開趙齊光緊抓著自己的手。
卻怎料,趙齊光扶著她的兩邊肩膀,又將她重新按回了石凳上。
隨即不由分說的拿過餘未寅手中的玉佩,道:“我願為阿寅妹妹效勞。”
分明是殷勤的,卻這樣義正言辭。
餘未寅便是坐著不動。略是有些發呆的看著趙齊光用他如自己一般白淨修長的手指挖著那骯髒的泥土。她應該是要感動的,可卻只是一瞬不瞬的看著披頭散髮的趙齊光。彷彿是事不關己那般。
直到趙齊光徹底將玉佩埋進了土裡,待要掩上土的那一刻。餘未寅這才猛地輕喊了一聲‘等一等’。
隨即,她便是跪在了樹前,跪在了玉佩前。磕了個頭。神色淡然,輕輕的說著:“今生無緣,救命之恩,來生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