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她的眉宇間帶著疑惑,但又透著一點很快樂的樣子,而我看著她矛盾的神情,淡淡的笑了起來。
我想,這一次將她帶出來,累了那麼久,倒是有了一點意外的收穫,不僅能夠在眼下這個關頭籠絡那些士兵的心,更重要的是,我的女兒從付出中感知到喜樂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很多時候,人都把施與和喜樂之間的關係弄錯了,認為是一種因果,施與了別人,這樣的善舉換來回報,從而得到喜樂,可一旦喜樂沒有到手,或者沒有得到被施與者的感激和回報,就認為施與是錯誤的,施與不值得,實際上,這個因果關係才是錯誤的源頭。
施與本身,就是一種喜樂。
因為在施與的過程中,得到的絕對不僅是善意的回饋,還有一種“有”的自我認知,而這種“有”所代表的,甚至不僅僅是財物上的富足,更是心靈上的富足。
只有這兩樣“富足”具備,才能真正去施與。
所以,我多少是能夠理解,為什麼在那麼困苦的生活環境下,當年的劉三兒還能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我那麼熱心,甚至不會拋棄一個已經瘋癲的老婦殷皇后。
我回想起他在客棧裡跟我說話時口吻中的溫柔,還有看著縮在破廟角落裡,吃著我們帶給她的飯菜的殷皇后時眼中的溫柔,他得到的喜樂,絕對不亞於之後他人生中太多重要的被施與,哪怕是顏輕涵將所有的家產交付於他。
只是,這個道理,知道的人太少了。
而我不知道的是,現在的輕寒,是否還會記得當時的心情。
他的心思,越來越難以揣測。
他在太原的時候就寫信給張子羽,讓他拒絕皇帝御駕來臨汾,若不能拒絕,也要讓張子羽推倒百姓建造的生祠,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得那麼多了。
他顯然預測到了,臨汾會有一場大戰,而統領山西兵馬的張子羽,會成為眼下一個最關鍵的人物。
這樣的人,既得到皇帝最大的信任,也最可能會遭到猜忌。
當一個人手裡有兵,官聲又好,在老百姓當中有相當的威望的時候,又恰好是皇帝流難在外,甚至被一些流言蜚語攻擊,遭到所有人的非議的時候,這種猜忌是會致命的。
一旦皇帝做出任何一點對張子羽的不信任,我相信,張子羽都立刻要做出自保,而在這種情況下,內亂就一定會從臨汾城內爆發出來,真的那樣的話,三路夾擊臨汾的大軍,將不費吹灰之力,擊潰臨汾。
他能想到這一步,可謂先機盡佔。
我只是,有一點不明白——
輕寒,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敏銳了?
我知道他當了那麼多年的官,對於一些事情必然比常人更加敏感,也能從別人得不到的一些訊息裡面大致推斷出一些事態的走向,高瞻才能遠矚,這些年來,我越來越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他未免遠矚得太多了。
他甚至敏銳到,能夠預料出三路大軍將會夾擊臨汾這樣的將兵之事!
我這才想起,之前張子羽跟我說起輕寒給他寫信的時候,曾狀若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可惜他入錯行了”,是否就是在說,他有這樣的心思,哪怕去做一員儒將,也是可以的?
可是——我很清楚的知道,傅八岱被稱為蜀地大儒,他的涉獵卻絕不僅止於儒家典籍,但,他真的從來沒有習過兵家的典籍。
輕寒也不可能懂得用兵之事。
這時,耳邊響起了妙言的聲音:“娘,你怎麼了?”
我猛地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她正睜大眼睛看著我,一隻手伸過來輕輕的揉了揉我的眉尖,說道:“娘在想什麼,這裡都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