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揚、文淵驚訝萬分,尚未相詢,寇非天右手輕舉,玉璽對正了十景緞,“太皇印”掌力一運,逼得那玉璽光華漸盛,直有夜明之能,鮮亮流霞映上十景緞,光彩交融,倒映水中,在那煙塵之中,竟隱約變幻出另外一番景象:琉璃金瓦、重簷彩殿,開闊的御路直通帝苑,這雍容堂皇的氣象,正是天子宮闕。光彩幻化之中,恍若又有云波霞蕩,如真似幻,疊映著萬里山河,壯闊難言。
向揚參悟“十景緞”時,卻也不感見如此景象,不禁聳然動容,心道:“十景緞能反應人之慾望,這……這難道……”
文淵雖看不見皇城幻象,卻在滿窟迴響之中,聽見了幾聲嗚咽之聲,竟是應賢、應能眾老潸然淚下。只聽程濟神情激昂,縱聲喊道:“監察御史葉希賢上殿!”聲音竟有些哽咽。
應賢踏步上前,神色亦喜亦悲,走過寇非天身邊時也不停步,直直往泉水走去,仍不停步,走進那皇城山水之中,忽然無聲無息地失了蹤影,竟已沒入水中。
向揚驚道:“不好!”他明知應賢本是敵人,但見他這麼迷迷糊糊地落水,必然溺斃,焉能袖手旁觀?正要上前去救,忽聽寇非天厲聲喝道:“站住!”左掌拍出,硬是截住向揚。向揚怒道:“你……你發瘋了麼?怎麼誘得自己的同伴自盡?”
寇非天搖頭說道:“遜帝復位,群臣返宮,這是他們此生最大的願望。你不見引他們過去的,乃是十景緞麼?”
向揚頓時啞然。文淵同樣錯愕,心念急轉之下,伸手略一摸索,想弄清這洞中形勢,忽然摸到洞壁上有些凹痕不甚自然。
他留神摸了一陣,卻是文字,逐一摸索下去,一邊喃喃唸了出來:“飄泊西南四十秋,蕭蕭白髮已盈頭;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長樂宮中雲氣散,朝雲閣上雨聲收;新浦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這首七言律詩所述內容,猛然令文淵想起一件史事來:那是大明開國以來僅見的逼帝遜位之內亂。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傳位於皇太孫朱允炆,是為建文皇帝,執政寬仁,有“四載寬政解嚴霜”之美譽。但越輩傳位,卻也引起叔父輩的諸王不滿。燕王朱棣打著“清君側,靖內難”口號,舉兵攻入京城,史稱“靖難”。
城破之時,宮中起火,傳說建文皇帝已死於自焚,實際上卻是不知所蹤。燕王登基,是為永樂皇帝,大舉屠殺建文舊臣,又逼建文皇帝之師方孝儒擬即位詔書。方孝儒誓死不擬,竟慘遭“滅十族”,即在九族之外,又搜捕門生弟子,誅殺殆盡。諸臣族人遇害者,人數逾萬,人心惶惶,正所謂“天下英雄盡還鄉”。
建文皇帝下落成謎,民間曾傳他削髮出家,以避追殺,但畢竟無人可證。靖難至今,已有四十餘年,正與這壁上七律所述吻合。文淵猛然想起當日海船之上,寇非天假死之前的一番高呼,又聽他與程濟現下言語,再與此詩一加對照……
“吳王府教授楊應能上殿!刑部郎中梁田玉上殿!刑部侍郎金焦上殿……”
隨著程濟發喊,應能與身後的踽僂老翁們一一走向那水上宮城,神情又是激奮,又是感慨,又似乎無窮歡喜,無不含淚。向揚看著眾老一一投水,再也無一上浮,實在無法忍受,大聲叫道:“不要過去!你們都想送死麼?”話才說完,應能已然入水。餘下寥寥數老宛若著魔,毫不理會向揚。
寇非天緩緩地道:“他們都是昔時朝中官員,這一生只盼能擁故主重掌朝政,只是……嘿嘿,世事難料,此夢難圓。文淵,你可知道我這‘寇非天’三字底下,真義為何?”文淵輕輕點頭,道:“敗者為寇,這是你曾說過的,我此刻終於明白。‘應文’所指,其實乃是‘建文’?”
寇非天微笑不答。向揚先見玉璽,又聞此言,心中也已明白了十之八九,說道:“你若曾是帝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