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木頭裡,木屑落下來,簌簌有聲。樸士免說過,雕刻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攏八法,下刀之時要狠,不能猶豫,因為雕刻最講一氣呵成,縱然一刀有錯,仍然錯有錯著,可是如果猶豫不決,刻刀停停落落,反而不可收拾。我下了幾刀,已經約略刻出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之形了。
刻好輪廓,拿在手裡又看了看。沉香木很名貴,我也想盡量少刻掉一些,只是這個輪廓就更顯粗糙了,實在沒信心再刻下去。以我現在的手藝,刻點尋常的東西大概也可以被人稱一個“好”字,但離神似還有十萬八千里之遙。我把它放回那刻刀盒中,找了另一塊普通木頭,順手刻下去。
這回刻的是一匹馬。在五羊城時,我最想念的倒是飛羽,因此刻了許多,其多大半都不太好,但刻了那麼多,手也已經很熟練,現在刻的馬倒是頗為幾分神似。這回落刀無意,刻出來反倒更加出色,刻出輪廓後便顯得這匹馬神駿不凡,我被勾起興趣來,細細地刻下去。馬蹄,馬鬃,甚至馬鈴都細細地刻了出來。等落下最後一刀,看看成品,自己也大為得意。
這匹馬刻得大有神氣,是我到現在為止刻得最好的,只怕以後更有長進,也未必都能刻成這樣。我託在手上看了又看,直到睡意襲來。
第二天就是十七日。一大早便要出門,看看昨晚刻的那匹馬,實在愛不釋手,也帶在身邊,準備有空時向曹聞道他們炫耀一下。去了一趟五羊城,我還多了這件本領,他大概還不知道。剛向下人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在我出門時自己照料便是,門外忽然響起了小王子的聲音:“楚將軍!”
小王子一大早便過來了?我有些意外,道:“小殿下,請進……”話還沒說完,赫然見小王子與安樂王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大幫隨從。一見安樂王,我大吃一驚,搶上前去,一下跪倒,道:“王爺。”
安樂王臉上也不見什麼神色,只是掃了我一眼,道:“楚休紅,起來吧。你要出發了?”
我站起身,道:“是,王爺,末將奉命增援,馬上就要去東平城。”
安樂王看了看周圍,哼了一聲,道:“鬧中取靜,倒是一處好宅院。”
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安樂王的來意。這次回來,我一直不敢去見安樂王,不知他會不會興師問罪來了。小王子突然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那匹馬,尖叫一聲,一把抓起來,道:“楚將軍,這是誰刻的?好漂亮啊!”
我道:“稟殿下,這是末將閒來刻的。殿下喜歡,拿著玩吧。”
小王子道:“楚將軍,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父王,我說楚將軍很厲害的,是吧?”
我有點哭笑不得。作為一個將領,會一手雕刻看來也與厲害無關。安樂王仍然只是哼了一聲,臉色還是陰沉沉的。小王子討了個沒趣,抓起我那個木盒,開啟了道:“這是刻刀麼?盒子也真精緻。”他一開啟,正看見那塊沉香木,道:“這是什麼?”
我嚇得魂不附體。雖然現在只是個輪廓,但萬一被安樂王發現那是她的樣子,這個漏子可捅得不小。我拿過來,乾笑道:“這是沉香木,還沒刻好呢。”哪知安樂王忽道:“拿過來,給我看看。”
到了這時候,我也不敢不給,硬著頭皮把盒子遞過去。安樂王開啟盒子看了看,臉上陰晴不定。我正在擔心,忽然見他眼角滾落一滴淚水。他側過身子,伸手極快地拭去了,將盒子還給我,道:“楚休紅,好好刻吧。”聲音卻溫和了許多。
我有點呆了,也不敢多說,只是道:“是,是。”
安樂王又看看四周,道:“楚休紅,等你此番出征回來,常到我王府中走走。”
我道:“是。”心中卻仍是疑惑不定,不知他要說什麼,卻見安樂王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遞給我道:“楚休紅,你拿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