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的自己,反而成了一隻十足的過街耗子,便疲塌地游回了神聖的廣場。
上次當紅衛兵來首都,是學校選派來的,匆匆地來,接受毛主席檢閱後,又匆匆地回,時間太緊張,沒好好地領略風光,現在,他要仔細地觀賞了。
他走向人民英雄紀念碑和人民大會堂,隔著衛兵和護鏈遠遠地觀望,度著勝利前夕的良宵,盡情地滿足著對聖地的崇敬和嚮往。
時間已經較晚了,廣場上還到處是遊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較醒目的,是那些帶著較多行李的人。他們顯然不是黃成這樣寒酸的上訪者,而是路過北京、趁等候轉車之機來了卻夙願的過客,有的拉著或揹著行李四處快走,從近處又從遠處瞻仰各偉大建築的丰采,有的鋪張報紙在廣場上席地而坐,陶醉在聖地的美麗夜景中。
黃成大為感動地發現,有幾個穿西裝的、徒手的黑人男青年,也在廣場上邊大步快走、邊高興地昂首四顧,大約是專在此時來領略夜晚風光的。他不無憐憫地看著那幾位黑人朋友,胸中陡然充滿了豪情和驕傲,因為天安門廣場無論如何也有自己的一分,而他們,卻是毫不相干的,只能來敬仰。
流連到十點過了,黃成才拖著非常疲乏的雙腿回火車站去,他要在候車室裡混過這一夜。此時,他隔著寬闊的街道,看見接待站門前又聚集了一些人,大概也是剛下車就連忙趕到目的地來的。
六六年赴京,黃成是集體公費從成都翻秦嶺而來,這次,為了見識天下聞名的三峽風光,則是自費下重慶穿大峽經武漢而北上的了。由於此生可能不會再有多少機會出來遊歷名山大川,因此每到一大城市或一名勝之地,他便要儘可能去拜訪個周到,不惜將革命事業暫且耽誤'反正一到北京就會萬事大吉的,不必著急',在一個地方盤桓觀光數日之久,以致這次上京竟走了快一個月。在這二十多天的旅途中,他不僅已煉得了一些混車混船的本領,還習慣了在候車室裡過夜。
旅途中,他無恥地花著知青朋友們無私地獻出的錢和糧票,毫不痛惜朋友們為革命捐出的“最後一個銅板”,不僅常去操心所經之地的名小吃是否徒有虛名,還買了些毫無用處的小玩意兒紀念品,以及好幾團豔麗的細膠繩。
透明而美麗的細膠繩,是準備將來送女朋友編網兜用的,家鄉賣的膠繩色彩較單調,那目前尚不知在何方是何人的女朋友,自然比勢利眼的吳玉蘭漂亮,如能象在納溪被送到俘虜營去的廣播員最好。
由於有了這些對他來說是非常龐大的開銷,所以,現在他走在北京反帝路大街上時,衣兜裡就只剩下了五塊多錢。不過沒關係,明天到接待站把狀一告,吃喝住的事自然就不用發愁了。當年上百萬的紅衛兵都接待得了,難道還接待不了幾個上訪者?否則叫什麼“接待站”!頂多就這第一個晚上沒著落,這也沒關係,前面有極好的候車室等著。
黃成暗暗擔心的,是怕告完狀後,過早地被接待站送回家,如是那樣,就不能好好地玩一下北京城了。
不料,在全國最大最豪華最舒適的候車室裡,黃成睡得並不安穩。有火眼金睛的管理員和解放軍,不停地把偽裝成旅客的流浪漢或盲流往外攆,連車站外廣場邊幾節約一米內徑的大水泥管,裡面的人也常被趕出來。一夜裡,黃成反覆換了幾個候車室,還到車站外蹲了兩次水泥管。在輾轉遷徙中,在車站內外的人海里,他邂逅了好多個在接待站門前認識的上訪者,當初分手時,他們扛著小包走向四面八方,黃成還羨慕他們在北京有落腳的地方呢。
天已大亮了;吵嚷著排隊進站臺上車的旅客,才把長椅上的黃成吵醒,他是快天亮時,才將這長椅蠶食住二分之一的。他匆匆檢查了一下當枕頭的挎包裡的東西'睡覺時,挎包帶子是緊纏在他臂膀上的',找水胡亂抹了個臉,一陣風似的往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