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地抱怨了一句。
皇帝的態度一直都是很模範的,太后一說,他便道,“改明兒肯定讓她來給您賠罪,估計也就是算著算著,太吃驚了,才沒剋制好情緒。”
還好,他沒認真和太后算這幾年宮裡的帳,究竟沒讓母親過分難堪,反而還自我檢討,“兒子也是沒想到,不過是修修補補,把南內和宮城連在一起而已,這些年宮裡竟多了這些使費銀子。小循提起這事,倒是提醒我了,後宮的花費,和我那裡的帳比,九牛一毛罷了,回頭也要整頓整頓了,內承運庫裡的銀子,是該省著點花。如今庫裡也沒個進項,可別到末了還要和六部開口借錢花,到時候那些堂官可不就又落下話柄了?”
按說,這幾年來皇帝又是遊獵,又是大肆擴張畫院,招攬搜求了許多名家入畫院供奉,他愛好廣泛,鬥蛐蛐、打馬球,遊覽庭院美景——這些愛好固然說明了他是個很雅緻,情趣很豐富的人,卻也側面表明了這些年宮裡新增的花錢處有多少。而內承運庫等的進項又是一定的,雖說如今似乎太平日久,救災等事自有六部、國庫去做,但花錢去處一多,連皇帝都覺得這錢是花得稀裡糊塗的,剛才聽了馬十回話,他想起來一問,內承運庫那邊,也已經是河干海落,前些年的一點積蓄,現在早就沒剩多少了。
“其實你要能把光祿寺這一項整頓清楚了,還不知能省多少銀子呢。”太后哼了一聲,“貴妃也確實是沒見過世面,不然,哪會把這些區區銀兩放在心上。反正渾身都是洞了,我這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肉都爛在鍋裡嘛,什麼時候缺錢了,把光祿寺的採買抄沒一批,宮裡的河水都能漲上一分半分。”
這和她不願誇讚外地新茶,又無多少矛盾,概因內承運庫的進項也是從國庫中來,並不需要直接盤剝百姓,到底又比驚動外地鎮守太監直接在地方上搜求新茶,名聲上好聽得多了。
“這財政上的事就是如此。”皇帝一聽說這事,也有點頭疼,搖手道,“她是剛管,若管久了,也就和兒子似的,都懶得想這些了。橫豎不是便宜了內人,就是便宜了外人,水至清則無魚,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有廠衛在,也不會太過分的。”
“話雖如此,但她精神也還是好的,”太后又把話鋒給轉回來了,她淡淡地道,“雖手段是激烈了點,但也真是提醒了我,其實說來,這都是和外頭人學來的風氣,不是外戚進宮請安時說起外頭的風尚,宮裡也不至於有樣學樣,沒料到這規矩一立,大宴小宴無不耗費,竟是奢靡日盛——這也是我的不是。須知上行下效,京裡原本若只有幾家有這樣的風氣,宮裡一風行,倒傳開了去,倘是如此,天下又不知有多少福分要被糟踐了,我想著,不如乘此機會,曉諭教化諸臣,重申太祖時的禁令,品級不到的且不說了,即使品級到了,可用綵緞,亦只限穿戴,不可如此使用。大郎你道如何?”
真是有心胸,太后此語一出,不論誰都要讚一句好:做媳婦的時候,別人挑剔你那倒也罷了,如今都是太后了,還能如此坦然地直承己過,這也不是每個上位者都能做得到的。更不說以小見大,一旦認識到問題的嚴重,便要再發詔諭警戒時人,若把太后和貴妃兩人換成朝臣,這故事簡直是可以上時人筆記的。當然了,這裡面冒冒失失沒大沒小的那個角色肯定是貴妃,而心懷寬廣,化干戈為玉帛,以小見大教化世人的那個正面角色,無疑就是太后了。
皇帝微微勾了勾唇角,自有成人之美,“娘說得是,兒子回頭就讓翰林們擬旨去,年前這旨意一發,只怕今年京城都能少剪些綾羅綢緞了。”
太后唇邊也露出一絲笑意,“此事乃是貴妃提醒,雖有瑕疵,但不足為外人道也,旨意裡可隱去這節不提了。我亦無意掠了她的功勞,你若不提緣由也罷了,若提,不如帶契她一筆。”
居然是輕輕巧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