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把這賢而善諫的功勞,送到了貴妃頭頂……看來,太后是鐵了心要把她捧起來膈應皇后了。
皇帝心念電轉,不由得就想起了坤寧宮裡臥病著的憔悴皇后——不論她有再大的過錯,這幾年來也的確是盡心盡力在打理宮務,受著好幾面的煩惱和揉搓,人都老了不少。若是再聽到這個訊息,他真怕她會活生生氣死。
“前朝旨意,帶出後宮事畢竟是有些不妥。”他語氣和緩地回絕了太后,“再說貴妃又不是皇后,名分不妥,貿然在旨意中出現,於她也不好。”
太后的提議雖然受挫,卻並不惱怒,她今天脾氣很好。“倒也是我想岔了,這人老了腦袋就糊塗……也罷,那就在宮裡發個諭令吧,非但官中宴會不弄這一套了,連各宮私底下也不得如此奢費。——如今皇后臥病,大郎你道,這是你來寫,還是我來寫?”
她一張口,皇帝就明白了母親的真實目的,只是剛才回過太后一句,如今再回絕也有點抹不開臉子——今天太后的表現已經是夠好脾性的了,和平時她的性子比,簡直是南轅北轍。
“那就一併由兒子操刀吧。”他索性也把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起碼還能斟酌點詞句,維護一下皇后的面子。
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母子兩個不免稍微議論了一下朝政,太后又叮囑皇帝,“雖說是太平天子,可也不能荒僖過度,這兩個月,我恍惚聽見說,你每天不是出去打馬球,就是關在宮裡拉人來鬥蛐蛐兒,這可不行……”
皇帝耐著性子聽完了母親的嘮叨,少不得也要投桃報李,做出受教狀,把‘慈母教兒’演完了,見天色不早,又陪母親用了晚飯,方才起身出了慈寧宮。
打從溫暖的屋子裡出來,冷風一吹,皇帝只覺得精神一振,那淡淡的煩膩感方才漸漸消散。他扶著馬十的手出了宮門,弓身上了轎子,在心底排除了一下各宮的人選,到末了,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敲了敲轎壁。
“去永安宮吧。”他揚聲吩咐馬十,又自己輕聲地嘟囔了一句。
“起碼,在那還能聽見幾句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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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看到他來,自然是有幾分高興的,她吃過晚飯有一段時間了,也換下了白日的衣服,因沒預備他過來,穿的就是棉布襖子,頭髮打了一根大辮子垂在身後,明珠、金線絲毫也未點綴,看著就像是剛入宮的小都人一樣樸素,見到皇帝來了,她一面迎上來,一面笑道,“吃過了沒有?若沒吃,就讓他們再擺上一頓。”
“在清寧宮吃過了。”皇帝也就自然地說,他止住了幾個嬤嬤往裡間走的腳步,“就這樣穿,不必再換衣服了,攏共一兩個時辰就睡,多麻煩?”
徐循就帶著人上前為他卸下了外衣,“老孃娘那裡態度如何啊?”
“你倒是什麼都清楚了。”皇帝的手指忽然癢了起來,他順從自己的願望,狠狠地擰了擰徐循的臉蛋,“女兒兒子呢?”
“都抱下去洗澡了。”徐循道,“現在壯兒大了,也和點點一樣,老玩得一身臭汗,還好洗澡還乖,可以在暖閣子裡洗,不然洗一次就一地水,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兩人收拾著在炕邊坐了下來,徐循拿了橘子來給皇帝剝著,“也不知哪裡送來的蜜桔,還挺新鮮的,又甜,吃一個?”
“擱著吧,才進來有點冷,一會暖和過來了再吃。”皇帝說,“你就知道把話頭轉開。”
徐循看來一點都不心虛,她鎮定自若地一笑,“不是問了嗎,老孃娘那裡態度如何?”
“你猜呢?”皇帝特別想嚇唬一下徐循。
“我覺得是答應了,不然大哥你也不會這個表情。”徐循對他是十分了解的,她看了他一眼,彷彿禁不住微微的笑。
“我這什麼表情啊?”皇帝有點納悶,摸了摸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