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做了什麼,他似乎也不在意。這件事,再也無人關注,渾若一塊石頭投進深譚,就此無聲無息地沉沒了。
一連幾天,我甚至沒跟蕭綦說過幾句話。他偶爾來看我,也只匆匆一面便離去。
有兩日夜深時分,他悄然過來,我已經就寢。分明內室還亮著燭光,我仍倚在枕上看五,他卻不讓侍女通稟,只在庭前靜靜站上一會兒,便又離去。
他在外邊,我是知道的,玉秀嘴上不敢說,只拿眼神不斷瞟向外面。
我只佯裝不知,熄了燈燭,側身睡去。
他不過是在等我低頭,等我先開口向他解釋。
枯坐窗下,對著白紙廢墨髮了半日呆,不覺已是斜陽西沉,入暮時分。
玉秀張羅著侍女們傳膳,這些時日,她與我熟稔了,膽子漸漸大起來,更顯出聰明利落。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能學得這般精乖,只怕也是吃過太多苦頭,越發令我憐惜。
“都下去吧,這裡有我侍候就行了。”玉秀學著一副老成的口氣,將侍婢們遣出。
我好笑地瞧她一眼,卻見她左右張望,悄悄開啟了食盒。
“王妃,我找來了好東西呢!” 她笑眸彎彎,微翹的鼻尖俏皮可愛。
一股濃冽的酒香彌散開來,我一怔,旋即驚喜道,“你找了酒來!”
“小聲些,可別叫人聽到!”玉秀慌忙扭頭看門外,悄悄掩了嘴道,“我是從廚房偷來的。”
我被她那模樣逗笑,頑心大起,生平從未喝過偷來的酒,立時來了興致。
自到寧朔以來,傷病纏身,大夫再三囑咐了戒酒。到如今傷病好了大半,我卻還未嘗過一口酒。此時聞到酒香濃冽,自然是心花怒放,滿心惆悵也暫且拋到一邊。
我遣走其他侍女,與玉秀一起動手,將案几移到庭前花蔭下,逼著玉秀留下來陪我對飲。
不想這小妮子竟也貪杯,酒至微醺,漸漸臉熱話多起來。
玉秀說起她爹嗜酒如命,常常醉後打罵於她。
“你爹現在何處?”我已有三分酒意,撐了額頭,蹙眉問道。
“早過世了,娘也不在了……”她伏在案上,語聲含糊,“有時想讓爹再罵我一頓,也找不著人了,就剩下我一個了……”
我怔怔想起了父親,心中悲酸,正待再問她,卻見她已呼呼睡了過去。
夜色花蔭下,她臉色酡紅,分明還是個孩子。我笑著搖頭,拎了半壺殘酒起身,搖搖踏向花影綽約處,想尋個清淨無人的地方,獨自喝完這壺殘酒。
四下一時寂靜,只聽草從中促織夜鳴,邊塞月色如練,星稀雲淡。
“樹下分食櫻桃,嫣紅嫩紫憑儂挑,非郎偏愛青澀,為博阿妹常歡笑。”我不知不覺又哼起這諺謠,腳下一時虛浮,就近倚了一塊白石坐下。髮髻早已鬆鬆散了下來,索性脫了繡履,舉壺就口,仰頭而飲。
一樣的良夜深宵,一樣的月色,曾經是誰伴我共醉。
我竭力不去想起那個名字,卻怎麼也揮不去眼前白衣皎潔的身影。
眼前漸漸迷離,明知是幻像,也恨不得再近一些。然而只一瞬間,諸般幻像都消失,徒留花影繁深,夜靜無人。我苦笑著舉起酒壺,任那酒液傾注,激靈靈灑了一臉,將我澆醒。
壺中漸漸空了,我仰頭,想飲盡最後一口,陡然手中一空,酒壺竟不見了。
身後有人劈手奪去了酒壺,將我攬住。
“別鬧,子澹……”我闔目微笑,放任自己沉淪在幻像裡。
不待我再睜眼,腰間一緊,身子驀然騰空,竟被人攔腰橫抱起來。
我只覺輕飄飄的,幾疑身在夢中,不由喃喃道,“我如今已嫁了人,你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