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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王子云在民間知之者不多,但在美術界、考古界卻被推崇為大師的,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他的足跡遍及陝西所有古墓、古寺、山窟和洞穴,考察、收集、整理古文化遺產。翻閱他的考察日記,便知道在那麼個戰亂年代,他率領了一幫人在荒山之上,野廟之中,常常一天吃不到東西,喝不上水,與兵匪周旋,和豺狼搏鬥。我見過他當年的一張照片,衣衫破爛,發如蓬草,正立於亂木搭成的架子上拓一塊石碑。霍去病墓前的石雕可以說是他首先發現了其巨大的藝術價值,並能將這些圓雕拓片,這種技術至今已無人能及了。

石魯和柳青可以說是曠世的天才,他們在四十年代生活於西安,又去了延安再返回西安發展他們的藝術,他們最有個性,留在民間的佳話也最多,幾乎在西安,任何人也不許說他們瞎話的,誰說就會有人急。在外地人的印象裡,陝西人是土氣的,包括文學藝術家,這兩個形象也是如此。石魯終年長髮,衣著不整,柳青則是光頭,穿老式對襟衣褲,但其實他們骨子裡最洋。石魯能歌善舞,精通西洋美術,又創作過電影劇本;柳青更是懂三四種外語,長年讀英文報刊。他們的作品長存於世,將會成為中華民族文化遺產的一部分不動資產,而他們在“ 文化大革命”的浩劫中命運卻極其悲慘。石魯差點被判為死刑,最後精神錯亂;柳青是在子女用腳踏車推著去醫院看了病數年後,默默地死於肺氣腫。

當我們崇拜蘇東坡,而蘇東坡卻早早死在了宋朝,同樣的,我出生太晚,雖然同住於一個城市,未能見到于右任、王子云、石魯和柳青。美國的好萊塢大道上印有那些為電影事業作出貢獻的藝術家的腳印手印,但中國沒有。有話說喜歡午餐的人是正常人,喜歡早餐或喜歡晚餐的人是仙或鬼託生的。我屬於清早懶以起床晚上卻遲遲不睡的人,常在夜間裡獨自逛街。人流車隊漸漸地稀少了,霓虹燈也暗淡下去,無風有霧的夜色裡浮著平屋和樓房的正方形、三角形,誰家的視窗裡飄出了秦腔曲牌,巷口的路燈杆下一堆人正下著象棋,街心的交通安全島上孤零零蹲著一個老頭明滅著嘴唇上的煙火,我就常常作想:人間的東西真是奇妙啊,我們在生活著,可這座城是哪一批人修築的?穿的衣服,衣服上的扣子,做飯的鍋,端著的碗,又是誰第一個發明的呢?我們活在前人的創造中而我們竟全然不知!人人都在說西安是一座文化積澱特別深厚的城市,但它又是如何一點一點積澱起來呢?文物是歷史的框架,民俗是歷史的靈魂,而那些民俗中穿插的人物應該稱做是賢德吧?流水裡有著風的形態,斯文裡留下了賢德的蹤跡,今日之夜,古往今來的大賢大德們的幽靈一定就在這座城市的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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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安(6)

西安多文物,也便有了眾多的收藏家,其中的大家該算是閻甘園了。閻家到底收藏了多少古董,現已無法考證,因為“ 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一架子車一架子車往外拉“ 四舊”,有的燒燬了,有的散失了,待國家撥亂反正的時候,返回的僅只有十分之一二。魯迅先生當年來西安,就到過閻家,據說閻甘園把所有的藏品都拿出來讓這位文豪看,竟擺得滿院沒了立腳的地方。等到我去閻家的時候,閻家已搬住在南院門保吉巷的一個小院子裡。人事滄桑,小院的主人成了閻甘園的兒子閻秉初,一個七八十歲的精瘦老人了。老人給我講著遙遠的家史,講著收藏人的酸辣苦甜,講著文物鑑定和收藏保管的知識,我聽得入迷,盤腳坐在了椅上而鞋掉在地上組成了“ ×”形竟長久不知,後來就注意到我坐的是明代的紅木椅子,端的是清代的茶碗吃茶,桌旁的一隻貓食盤樣子特別,問:那是什麼瓷的?老人說了一句:乾隆年間的耀州老瓷。那一個上午,陽光燦爛,幾束光柱從金鍊鎖梅的格窗裡透射進來,有活的東西在那裡飛動,我欣賞了從樟木箱裡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