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石濤、朱耷、鄭板橋和張大千的作品,一件一件的神品使我眩暈恍惚,竟將手舉起來哄趕齊白石畫上前來的一個飛蟲時才知道那原本是畫面上繪就的蜜蜂,惹得眾人鬨笑。末了,老人說:“ 你是懂字畫的,又不做買賣,就以五千元半售半贈你那幅六尺整開的鄭燮書法吧,你我住得不遠,我實在想這作品了還能去你家看看嘛!”可我那時窮而嗇,竟沒有接受他的好意,數年後再去拜訪他時,老人早於三月前作古,他的孫子不認得我,關門不開,院裡的狗聲巨如豹。
我在西安居住最長的地方是南院門。南院門集中了最富有特色的小街小巷,那時節,路面坑坑窪窪不平,四合院的土坯牆上斑斑駁駁,牆頭上有長著松塔子草的,時常有貓臥在那裡打盹,而牆之上空是蜘蛛網般的陳舊電線和從這一棵樹到那一棵樹拉就的鐵絲,晾掛了被褥、衣裳、褲衩,樹是傷痕累累,拴系的鐵絲已深深地陷在樹皮之內。每一條街巷幾乎都只有一個水龍頭,街巷人家一早一晚用裝著鐵輪子的木板去拉桶接水,哐哐哐的噪音吵得人要神經錯亂。最難為情的是巷道里往往也只有一個公用廁所,又都是汙水肆流,進去要小心地踩著墊著的磚塊。早晨的廁所門口排起長隊,全是掖懷提褲蓬頭垢面的形象,經常是兒子給老子排隊的,也有做孃的在蹲坑上要結束了,叫喊著站在外邊的女兒快進來,惹得一陣吵罵聲。我居住在那裡,許多人見面了,說:你在南院門住呀,好地方,解放前最熱鬧啊!我一直不明白,南院門怎麼會成為昔日最繁華的商業區,但瞭解了一些老戶,確實是如此,他們還能說得出一段拉洋片的唱詞:南院門賽上海,商行林立一條街,三友公司賣綢緞,美孚石油來壟斷,金店銀號老鳳祥,穿鞋戴帽鴻安坊,享得利賣鐘錶,“ 世界”、“ 五洲”西藥房……說這段唱詞的老者們其中最大八十餘歲,他原是西門甕城的拉水車伕,西安城區大部分地下水或苦或鹹,惟有西門甕城之內四眼大井甘甜爽口,他向我提說了另外一件事。大約是一九三九年吧,他推著特製的水車,即正中一個大輪,兩側木架上放置水桶四個,水桶直徑一尺,高二尺,上有小孔,用以灌水倒水,又有小耳子兩個,便於搬動,在甕城裝了水車唱唱嗬嗬要到南院門去賣,南院門卻就戒嚴了,說是蔣介石在那裡視察。他把水車存放在一家熟人門口,就跟著人群也往南院門看熱鬧,當然他是近不了蔣介石的身的,先是站在一家茶社門口的棋攤子前,後來當兵的趕棋攤子,他隨著下棋人又到了茶社,下棋的照常在茶社下棋,他趴在二樓窗子上到底是見了一下蔣介石,並不斷聽到訊息,說是胡宗南為了顯示自己政績,弄虛作假,讓店行的老闆都親臨櫃檯迎賓服務,櫥窗裡又掛上一尺寬三尺高的蔣的肖像。蔣到了老鳳祥,看一枚明代宮廷首飾“ 釵朵”,順口 問:西安黃金什麼價?蔣介石身後的胡宗南忙暗中豎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隨又彎成鉤形,店老闆便回答:二百九。其實西安的黃金價已漲到每兩四百元。從老鳳祥出來,蔣介石這家進那家出,問了火柴又問鹽,問了石油又問布,石油已漲成一元二三一斤,但僅被報成七角。
在南院門居住,生活是確實方便的,這裡除了沒有火葬場,別的設施應有盡有。所謂的南院,是光緒十四年陝西巡撫部院由鼓樓北移駐過來的稱號,民國以後又都為陝西省議會、國民黨省黨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