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你說你呀,當地主的時候吧,像個夾尾巴狗,不當地主了,倒像個板著臉子訓人的地主了。
淨胡說八道。到點了,我得趕緊點兒。他一邊看手錶,一邊來到桌前,狼吞虎嚥地扒拉了幾口飯,就往村委大院走去。
雪花飄揚,零零星星,輕輕地像是三月的柳絮,落在人的身上,被微風一蕩又轉身飛舞起來。二虎子吆五喝六地咋唬著,一團白茫茫的氣流正從他那鬍子拉茬的大嘴中湧出,他兩手指指點點,翻飛的不是眼前的兵,而是總也揮之不去的綿綿的、冷冷的天外來客了。
奶奶的,怎麼像丁思武瞄女人的黏糊勁呢?他大喝一聲,雪花被他吹出了三丈遠,而他手下的這群兵呢?依然我行我素,他的咋唬,頂多算是放了個響屁,甚至連發臭的資格都沒有。面對這群扮玩的人馬,不知搭錯了筋還是怎麼的,任憑這臨時的“大頭”吆喝吵破天,這盤散沙就是粘不到一塊兒。哇呀呀……他正要發威,不發威,不發威他覺得自己就得改名叫二綿羊了。正在這時,張文突然進入了他的眼瞼,把他的整個兒視野獨佔了。視神精元迅速傳向總部,總部命令,權力立刻移交:張會計,你大司令總算來了。你真是俺親大大。你可把人操弄死了。
張文剛要張嘴,二虎子一抬手說,打住、打住,你不用嗝氣(也只有二虎子煩了時才把說話二字這樣動聽地形容)我現在七竅都滿了。他邊說邊把掛在胸前的哨子扯下來,一把塞到了張文的手裡。我又不是啥屁官,誰操這份閒心?得、得,還是你大秀才威風。
面對這一項項天外飛來的帽子,張文咳嗽了兩聲,只輕描淡寫的兩聲,就讓帽子們賦予了超能力,瞬間飛的無影無蹤。什麼是尷尬?尷尬在智者面前是機遇,是靈感,是展現君子風度的天賜良機。但見張文斯斯文文地拿出袖筒裡的小手絹,擦了擦掛在鼻子尖上的亮閃閃的冰珠子,不緊不慢地疊好了,又一本正經地重新塞進了袖筒裡。倒背過手去、挺了挺胸脯、跺了跺腳語重心長地說:鄉親們啊,在這個有風有雪的天氣裡,大夥都辛苦了,辛苦了啊。咱村雖說是回漢兩教,可是遇到大事向來是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這在鎮上絕對是掛了號的。通水通電通汽車,如今咱都三通了,又外帶通電話,這日子是富了,可咱這精神也得上去是不是?要不咋說精神文明呢?
就聽有人拿捏著嗓子娘娘腔的喊:咱扮玩就是精神呀,咱扮玩就是文明呀,嘻嘻……又是一陣鬨笑。
大夥別笑了。都明白我不過是個打算盤的,頂多算個賬房先生,要不是領導們有大事忙不過來,我早在一邊“獨善其身”了,哪敢站在這裡“兼濟天下”啊,大道理還能輪到我來講?再說,扮玩我是外行,我就當各位的後勤官,總行吧。下面,由你們的大帥指揮操練,開始吧。
大帥呢,對啊,大帥上哪兒去了?剛剛平靜了的場面,又像是馬蜂群裡沒了王。
是不是又把頭頭給換了?
換個屁。馬六亭沒來。奶奶的,早跟你這夥說了,還是不信老子的。二虎子對著亂哄哄的人群大吼著。他被張文剛才的話給酸得要倒牙。這個窮酸,看來也派頭不到哪裡去,還不如老子的一聲吼。
頭頭都沒來,咋練?有人大聲說。
對呀,高蹺隊四十個人,來了才這麼點兒,嗯,數數,一,二,三,哎,別動,說你呢,站好了,數數。有人反反覆覆地數了幾遍,大聲叫喚:還不到一半!還不到一半呀!隨後又冒出一位也咋呼著:嗨,村西的高蹺咋回事?騎驢的醜媳婦也沒來。話音剛落,有人答話:你這人豬腦子,醜媳婦是丁思武扮的,人家今天要發喪。有人反駁:不對,是“出喪”。又有人接上了:嗨!別管怎麼說,家裡停著靈,他是人的能跟你在這裡沒大沒小的瞎胡鬧?
你閒扯哪輩的老黃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