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二街坊,三街坊……便叫開了。
六號街坊總共有九棟樓,清一色按蘇聯圖紙建造,紅磚紅瓦斜坡頂,中間是一條高高隆起的屋脊。每棟樓只有四層,分三個單元,大概三百來戶吧。這個規模在各街坊之間算是比較大的,主要以基層職工為主。家庭構成就更是五花八門,南方的、北方的、本地的混雜而居,有文化的知識分子和沒文化的大老粗同在一個屋簷下和諧相處。每當晌午或傍晚家家戶戶廚房裡飄出裊裊炊煙的時侯,整個院落便瀰漫著各種酸甜鹹辣的味道。
我們家就住在五號樓三單元的頂層。房子很小,沒有客廳和餐廳,只有一大一小兩間屋子,所有空間加起來也不過區區三十六平米。當初父母搬過來時尚顯寬敞,那是因為人少,而到了六十年代末,我們家人丁興旺,如雨後春筍般竟冒出大大小小七口人。天吶,這個時侯父母才感覺到兩個房間不夠用了,好在那時所有的家庭都沒什麼傢俱,孩子們又小,因此湊合著擠擠住吧,何況家家如此。我上面有一個哥哥梁志堅和一個姐姐梁靜,我排行老三,叫梁志偉。下面還有兩個不大不小的蘿蔔頭:弟弟梁志勇和妹妹梁芳。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年齡差距不大,兩三年一個,像設計好似的。直到進入七十年代後期,這種一家七口擠在一個窩裡的狀況才稍稍有所改變。1975年,大哥志堅高中畢業後下鄉到農村接受再教育去了,1977年姐姐梁靜也成為最後一批下鄉知青,而我也於1980年考上了大學。家裡一下子少了三口人,讓原本擁擠不堪的小屋多多少少顯得寬鬆些。
我們這一層共有三家住戶,兩個鄰居分別是張國強家和猴子家。國強他爸在總廠裝配車間當技師,東北人,為人豪爽,比我父親小几歲,母親在後勤部門做些服務性工作。張國強比我大兩歲,下面同樣也有個弟弟張國棟和妹妹張曉蘭。兩家平時走動比較頻繁,尤其是過年過節,那熱鬧勁兒就甭提了,什麼好吃的都端出來擺下滿滿一桌。儘管那時物資奇缺,也沒什麼好東西,但過年還是會豐富一些。我媽燒得一手地道的南方菜,往往饞得國強兄妹三個直流口水,嘖嘖稱香。他們家最拿手的當然是豬肉燉粉條子和皮凍,每到春節,兩個豬頭是必不可少的,外加一缸醃酸菜,大動干戈忙活半天充其量也就四五個菜。不過倒挺實惠,樣樣離不開豬頭肉,這在那飢腸寡淡的年代也算是天堂般的日子。
第一章 六號街坊(三)
猴子家住在中間,只有他們母子倆。前些年廠裡搞武鬥他爸爸被人打死了,留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所以我媽經常說他們可憐,時不時做點好吃的給他們送過去。我跟猴子的年齡差不多大,是同班同學,由於長得廋,所以大家都叫他猴子。這小子天生膽小,或許是缺少保護的緣故,從不敢惹是生非,遇到打架鬥毆的事兒總是躲得遠遠的。但這樣老實巴腳的懦弱往往容易遭人欺負,無論是誰,只要在後面叫一聲猴子,他就得屁顛屁顛地乖乖過去,否則就會招來一頓拳腳。所以我媽曾經告訴過我:你永遠都不許欺負猴子。
在我們這個院裡,猴子最怕的人恐怕要數大頭了,當然其他孩子也沒有不怕的。大頭家住在二號樓,兄弟四個,一水兒的光頭和尚。他有三個弟弟:武剛、武強和武超,他是老大,比我們高兩三屆。由於長得膀大腰圓虎背熊腰,加上光禿禿的腦袋寸草不生,因此顯得頭特別的大。小的時侯,當街坊四鄰都羨慕他們家有這麼多兒子時,他媽卻愁得火急上房,永遠有操不完的心。幾個野小子三天兩頭到處惹是生非,闖禍打架如家常便飯,今天東家來告狀,明天西家要求賠玻璃,沒完沒了。這也許是他們家的環境造成的,他爸爸是廠保衛處的職工,軍人出身,文化也不高。他教育孩子的全部方法就是打,再加上喜歡喝酒,所以常常不分青紅皂白摟頭便揍。有一次,大頭聽說有人嘲笑他的爸爸叫武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