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穿過人家之間,最後流入郊外寬廣的大河裡。從土堤俯視,眼下是一大片和人等高的蘆葦原。河川對岸有工廠,並排的煙囪緩緩地吐出煙霧,天空的雲和煙有如相連在一起。根據風向和強弱,偶爾工廠排出的煙會覆蓋住整個小鎮。另外,工廠排出的像沙子般細微的粉塵也會乘風而來,弄髒晾曬的衣物。
夜木似乎只是佇立著眺望對岸。杏子出聲叫他,他一瞬間露出戒備的動作,但是確認了叫他的人是誰之後,他便解除了警戒。杏子想,這個人究竟過著怎樣的人生?他活在那種只要被別人叫住,就會嚇得肩膀一震的可悲地方嗎?
蘆葦原裡籠罩著一片蟲鳴。對岸的工廠傳來低沉的金屬聲,斷斷續續地震動著開始轉紅的大氣。
“我買了繃帶。”
杏子把手裡的包裹拿給他看。放學路上去店裡買東西是違反校規的,但杏子並沒死板地遵守規則。
“我沒有錢。”
“不用在意。”
依照一開始的約定,明天夜木應該就要離開家裡了。但是杏子提議他盡情待下去。或許哥哥會不太願意,但是祖母對夜木的印象似乎不差,搞不好她會答應也說不定。
“可是,我付不出房租。”
杏子點頭。杏子的家境並不富裕,不可能讓夜木一直免費住下去。她自己也曾經想過是不是要和朋友一樣出去工作。
杏子對夜木說了她在酒吧工作的朋友的事。那家店位在市街的中心,她把店名以及店員的服裝也詳細地說給夜木聽。
“夜木也到那裡工作看看怎麼樣?”
“服務業有點……”
杏子再次審視夜木的繃帶模樣。
“我們一起尋找你可以工作的地方吧。”
杏子向他說明,哥哥的朋友裡有一個叫秋山的富家少爺,他家有好幾間工廠,向他拜託的話,應該可以給夜木安插一個職位。
夜木很困惑。雖然他說很高興,卻是一副不曉得是否可以接受這種提議的迷惘模樣。
“我想大家都希望夜木再待久一點。就算你離開我們家,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吧?”
夜木落寞地點頭,好幾年都未留心過的黝黑長髮隨風飄動。這個時候,杏子看見了他纖細的肩膀。那是與夜木擁有的異樣黑影完全格格不入的、依然是少年的肩膀。
夜木接受杏子的提案時,杏子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鬆了一口氣。她對夜木有些許依依不捨的心情。與他交談的時候,沒有和朋友談話時的那種距離感。夜木不會輕蔑任何人,他看起來對一切都有著愛心。或者說,他像是因為絕症而被宣告將死之人,把每一天都視為有價值的事物而珍惜。他的動作當中,處處帶著有如哀傷的感情,讓人心情沉重。
兩人邊聊天邊走回家。夜木不喜歡聊自己的事,所以只有杏子一個人在說話。她提到失和的雙親、以及陪伴母親臨終時的事,盡是些陰沉的話題。
“是不是該說些愉快的事比較好?”杏子在意地問。
“不,再說更陰暗點的話題好了……”
夜木這麼說,所以杏子放心地說出小時候被欺負的回憶。不知為何,夜木很適合這類不幸的話題。
兩人經過數天前杏子遇到夜木時的道路,這時杏子正說到孩提時代的恐怖體驗。那是哭泣的杏子被父親丟在夜晚森林裡的事。
眼前出現一隻野狗。是褐色的短毛公狗,杏子平時常撫摸它。
杏子走近它,想要撓它的脖子;但是今天它的樣子卻不太尋常。平常它總是會眯起眼睛,一副幸福的模樣,現在卻警戒地看著兩人。正確地說,它是在瞪夜木。它把重心壓低,開始低吼。
杏子訝異著它怎麼了,更往前靠近一步。那隻狗似乎再也無法忍耐,翻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