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端著熱茶的丫鬟經過迴廊,在看見遠遠走來的宣臨時,先是一愣,接著表情變得驚恐不已,像是見著鬼物一般,慌張得連托盤都打翻了,兩隻精緻的景德瓷杯碎了一地,湯湯水水灑得到處都是。
赫圖倫當場翻臉,厲聲大吼:“放肆!見了貝勒爺,不會請安問好嗎?”
“是……”丫鬟顫抖地欠身一福,問安的聲音破碎顫抖,“貝……貝勒爺……吉……吉祥……”
這種情形他早已司空見慣了,不是嗎?但為什麼直到今天,他的心還是會隱隱刺痛著?
不期然地,他想起燻尹真誠而不帶一絲嫌惡的眸光,飽含創痛的心奇異的受到撫慰。
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視他為煞星他無所謂,只要燻尹瞭解他,這樣就夠了。
宣臨冷然的眼光連瞧也不瞧一眼,只道:“起喀。”
“謝貝勒爺!”
丫鬟慌慌張張地說完,草草地收拾滿目瘡痍的地面,便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氣氛依然僵滯著,冷不防赫圖倫沉堅喝道:“不去幹活兒,淨杵在那裡幹什麼?”
“喳!”僕人們像是被點醒了一般,紛紛回去幹活兒。
“真是的,一群不知死活的奴才!”赫圖倫低聲咒罵著。
巴顏到底是怎麼訓練下人的?一個比一個還放肆,全爬到主子頭上撒野了,待會兒見到他非狠狠削他一頓不可。
“赫圖倫。”宣臨叫道。
“喳!”赫圖倫霎時冷汗直冒,不知道主子要怎麼拿自己出氣。
“帶路。”
主子沒有發火著實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赫圖倫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忙應道:“喳!貝勒爺請往這邊走。”
穿過天井,順著迴廊走到最西邊的院落,來到定浚王府的西廂書房。
“就是這兒了,貝勒爺。”赫圖倫道。
巴顏看見赫圖倫帶著宣臨往這邊走來,便立刻恭敬地迎了上去。
“貝勒爺吉祥!王爺在書房內等您。”
宣臨應了一聲,徑自走進書房中。
宣臨一進書房,赫圖倫立即發難:“死老頭,今兒個有一筆賬非跟你算不可!”
巴顏被老友罵得莫名其妙。“什麼?”
“你給我過來!”赫圖倫拉著巴顏到一旁去,大有想開扁的架式。
“幹嘛啊?”
“過來!”
他一定要好好替主子出口怨氣,如果巴顏不給他一個交代,那麼,他們四十年的交情就完了!
這是定浚王爺第一次看見成年之後的長子。
他的碧藍色眼睛讓他想起已經過世二十四年的側福晉,來自阿羅思的凱瑟琳郡主。
他一生擁有過無數佳麗,但是,他真正愛過的女人,就只有處事圓融,不與眾妻妾爭寵的凱瑟琳。
他當然也喜愛宣豫的額娘──也就是他的大福晉,然而,他對她的喜愛或許該說是一種敬佩,她將整個定浚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條,應對進退無一不得體,但是,對於這個結髮妻子,他對她的倚重成分更多於愛;而他真正動心的女人,還是隻有凱瑟琳。
只是,凱瑟琳卻在執意生下宣臨之後,感染了產褥熱而過世了;而在宣臨彌月家宴當天,太福晉又突然猝死。宣臨的出生帶走了他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那段日子他簡直是痛不欲生,所以,他把所有的錯都歸咎於宣臨。
他把宣臨交給乳母撫養,將他遠遠的隔離於偏僻的北苑,因為他不想再看見這個兒子!
他以為這麼做,他就不會感覺到痛苦,可是他錯了!
他將宣臨隔離於北苑,造成橫阻在父子兩人的嚴重心結。他不是沒有後悔過,也想要為宣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