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一樣。但思忖之後,他又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高塔是在講述他的人生,既然是一生那麼長久,那也就絕不可能永無止境。既然已經有了開頭(以雪松夾子上的藍色絲帶為標記),那就一定會有個終結。
很快了,一定很快就到了。
現在他眼底感覺到的光線似乎不太像藍色了。他走過佐坦的房間,那隻草棚裡會詛咒人的烏鴉。他走過了驛站的原子能水泵。他爬上更多的石階,在一間有死螯蝦的房間前停了一下,而這時,他感覺到的光亮已不再是藍色,而且比先前亮堂了許多。
那是……
他非常肯定那是……
那是陽光。可能是黎明的微光,古母星和古恆星在黑暗塔的上空熠熠閃亮,可是,羅蘭卻非常肯定他所見到的——或是,感覺到的——是太陽的光芒。
他不再往房間裡多看,只顧往上奔走,也顧不上品味昔日的氣味。石階走道變窄了,他的肩膀都差點兒蹭到了弧形的牆壁。現在,沒有歌聲了,除非風聲也在歌唱,因為他聽到那颯颯的聲響。
他走過了最後一扇洞開的門。小小的房間裡,地板上只放著一張畫,臉已被擦去。剩下的只是一雙紅眼睛,向上瞪視。
我已經走到了當下。我已經到達了現在。
是的,還有陽光,考瑪辣的陽光映現在他眼底,等待著他。火辣辣的陽光照在他裸露的面板上。風聲更大了,聽來還很荒蕪。無情之極。羅蘭看著盤旋向上的石階;現在他的肩膀已經擦在了牆壁上,因為走道窄小如棺材。十九級臺階之後,黑暗塔頂層的房間將是他的。
“我來了!”他高喊著,“如果你聽得到,那就好好聽著!我來了!”
他挺直背脊仰首一級一級邁上臺階。別的房間都向他敞開著。最後這扇門卻是關閉的,他的路被一扇鬼木製的房門擋住了,上面只刻有兩個字。那便是
羅蘭
他抓住了門把手。一朵野玫瑰纏繞在左輪上,那是從他父親那裡得到的、如今卻永遠遺落了的槍。
它會再次成為你的。塔之音、玫瑰之音悄然響起——現在,這兩種聲音合而為一。
你是什麼意思?
對此,沒有回答,但門把手在他手心裡轉動起來,也許那就是一種答案。羅蘭開啟了黑暗塔頂層的房門。
他看到了,也立刻明白過來,答案錘擊般砸落在他的心頭,又炙熱得如同沙漠中最無情的烈日。他究竟多少次爬上這座高塔、發現自己被揭穿了、被拽回頭、再回到了起點?不能說是最初的起點(事情可能已被改變,時間的災難加重了),而是回到墨海吶沙漠中的某個時刻,也就在那一瞬間,他終於領悟到自身揹負的那容不得思慮、容不得質疑的使命必將成功?究竟有多少次啊,他週而復始在迴圈中跋涉,像那隻曾經修整他的肚臍眼、他自己的泰特-卡-坎-神的環形小夾子?究竟還有多少次,他將要如此往復?
“哦,不!”他尖叫起來,“求你了,別再來一次!發發慈悲吧!發發善心吧!”
那些手不聞不顧地將他往前推出去。那些黑暗塔的手從來不曉得慈悲為何物。
那是乾神的雙手,卡的雙手,都無善心可言。
他聞到了鹼味,比淚水更苦澀。門後的沙漠一片白茫茫;令人目眩得沒有方向;沒有水;除了虛虛浮動的光影外別無生物,群山如雲,把自身的輪廓投映在地平線上。掩在苦鹼味之中的,是鬼草,帶來美夢、噩夢和死亡的鬼草。
但不是針對你的,槍俠。從來不是對你的。你潛伏在黑暗中。你被暗色附身。我可以殘忍而坦白嗎?你要繼續。
每一次你都將忘卻上一次。對你而言,每一次都是第一次。
他使盡最後的力氣想要往回走。無望。卡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