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地一掀氈簾,走了出去。
帳篷中頓時空了,空得讓慕容沖忘了喝酒;秋夜的風更是肆虐地趁機從簾子處侵入,在帳篷中盤旋著,呼嘯著,青銅燈上僅餘的兩枝火便妖異地跳動起來,將素顏如雪的慕容沖,投映在灰黃的氈壁上,不斷地晃動著,猶如心底深處藏著的惡魔,在頃刻間釋放出來,猙獰地揮舞著利爪。
酒罈&ldo;咚&rdo;地滾落氈墊上時,慕容沖才恍然大悟,再不顧那酒水正在氈墊上流溢,瘋了般衝出去,只聽隱隱的馬蹄聲,已經愈去愈遠。
&ldo;來人!來人!&rdo;
他竭盡全力地呼喊,可尖厲的聲音,全被壓在了胸口,吐出來的音調,暗啞得如被牛車碾壓過。
&ldo;殿下!&rdo;
近衛們慌忙前來聽命。
&ldo;去,去跟著她!&rdo;慕容沖指著碧落離去的方向,繼續用那種被碾壓過的嗓子說道:&ldo;如果她回阿房城,一路小心保護;如果……如果她去長安……就地格殺,帶她屍體回來見孤!&rdo;
冷風嗖地吹過,猛掠入門簾大敞的帳篷,本就岌岌可危的兩盞燈再也支撐不住,斜斜吐出最後一抹綿長的火焰,迅速沒入黑暗。
黑暗中,一片沉寂如死。幾個月來那偶人般的輕微呼吸,再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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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將散落的青絲胡亂攏作一把,迎著風,一路南奔。
月華如水,一抹浮雲從月上飄過,朧明之際,更見風采。城牆如山,營帳如雲,在胯下白馬的飛躍間迅速向後飄去,白日隱隱的血腥,似也在這樣放縱的飛馳間逐漸淡去,哪裡的桂子清香,透過人世間的千苦萬難,迢遞傳入碧落鼻尖。
那個被楊定稱作桃花源的小山村,此時又該落葉紛紛了吧?
霜天曉 無言有淚難回顧(四)
不過不要緊,明年春天,桃花還會開,等桃花落盡,枝繁葉茂時,該有另一個小生命降臨這世間,用一雙不解世間混沌的稚弱瞳仁,倒映青山碧水,藍天白雲。
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永遠擁有那樣純淨的雙眼,純淨得能讓人一眼看到裡面的東西,為之開懷欣悅,‐‐再無恩怨與仇恨,再無紛爭與動亂,能一生一世,做個胸無大志的尋常男女,只知為足以裹腹的一日兩餐喜樂,為青菜上多出的幾條青蟲煩悶。
她的身後,一直有著馬蹄聲,忽遠忽近,若即若離,似在追與不追間徘徊兩可。
這是慕容沖的態度麼?
如果他堅持不肯放她離去,會不會一怒便將她殺了?
殺了也好,換他的話說,便可以解脫了!
只可惜腹中的孩兒,不論能不能平安出世,都註定了得不到父親的愛憐,甚至……可能會得到世人的詛咒,因著他父親鐵騎所踏處的血流成河,屍積成山!
到第二天近午時,碧落都沒有發現一處人煙旺盛的堡鎮,而白馬已經疲乏不堪,連她自己都覺得小腹隱隱作痛,喉嗓口陣陣的酸水浮泛,知道目前身體遠不能和以往相比,遂找了處茂密些的林子,讓馬兒自在啃食青糙,自己鋪了氈毯,吃了點東西,便枕劍而睡。
跟蹤的燕騎也在林外駐下馬來,卻不敢進林來擾,碧落只當有人在外為自己站崗,橫下心來只作不知,居然睡得甚是香甜。
這一覺醒來,天色已暮,氈毯旁站立一人,眺著夕陽落處的一抹遠山,眉目舒雅,長髯輕拂,正是楊定的義父、如今西燕的尚書令高蓋。
&ldo;高將軍!&rdo;碧落對他印象頗好,見他在負責追蹤自己,倒似鬆了口氣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