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的傷痛。
李淳一走到池邊洗了手,血在泉池水中蔓延開,很快不見痕跡。瘦削的手被溫熱的水浸得有些發紅,許久未痛哭過的眼睛哪怕收斂了眼淚也還是有些紅腫,胸膛悶痛,呼吸仍然不暢,以至於面色發白唇上一點血色也無。
水面照影被風撩得扭曲變形,臉也跟著猙獰。她沉默起身,轉身就要往女皇寢宮去,賀蘭欽卻上前攔住她:“現在不要去討說法,陛下自然會來。”
她抿起唇,顯然接受了這建議,於是按捺下心中不平,兀自折回了居所。飲完藥,她在案前坐下,手下靜靜按著一隻幻方盒,凌亂的木塊毫無章法地湊成一堆,她忽將它們全都倒出來,再一一排入盒中。
心緒越亂,思路卻越清楚。小木塊依次入盒,無一點錯漏,彷彿在心中已推演了千遍萬遍。
賀蘭欽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看她推演。
他記得多年前她就是這樣,遇上事就用幻方來理順思路。面對女皇的重重監視也好,面對淮南水患帶來的種種煩憂也好,無一例外,好像諸事都與幻方一樣,最終總能各自歸位求個結果。
昨晚的事決計不是偶然,使勁攛掇她上場的南衙高將軍是皇夫的舊部下,而場上揮杖“誤擊”到她坐騎的那舉子亦出自關東士族一派,這樣一想,主使似乎好猜得很。
是元信嗎?之前讓曹侍御來試探她,擊鞠場上又令人暗算她。如此明目張膽地害人,當真是隻是為除掉她嗎?山東有必要除掉她嗎?
李淳一移動木塊的手忽遲疑了一下,收回那木塊,又換了一個數字放進去。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並不是元信的真正目標,嚴格來說,她與元信之間並沒有直接對立,元信的最終目標不該是她,而是一直氣焰囂張的關隴,是宗亭。
然而今晚宗亭的表現,幾乎等於向所有人表露軟肋。他當眾對她示好,當眾表達他的在乎,甚至不惜性命救她,還有比這更明確的弱點嗎?元信試探的同時,也將此事實暴露給了女皇——倘能拿捏住她,便等於握住宗亭的七寸,甚至還可以增加控制關隴的籌碼。
元信在告訴女皇,在“生皇嗣”之外,她還有更值得利用的地方。
而元信本身是不懼追查的,曹侍御的彈劾毫無被追責的風險,擊鞠場上的慘劇也可堂而皇之修飾成意外,最後除了那舉子倒黴外,他們都可以全身而退。
手握權力之人的可惡就在於此,李淳一這時甚至能體會到一些女皇心中咬牙切齒的憎惡與厭倦。
她將最後一隻木塊放進盒子時,外面忽有內侍稟道:“陛下駕到——”
這聲音離得很近了。她忽用帕子捂了嘴,又吐掉一口血痰,迅速地躺回了榻上。爐上的藥即將沸騰,藥味釅釅,室內一片沉寂。然而就在女皇進門瞬間,內室驟響起了悽冽的咳嗽聲,而那咳法彷彿要將臟腑都咳出來,聽著令人心顫。
女皇眉頭一緊,此時賀蘭欽已至外室來迎。女皇便問他:“吳王可還好嗎?”
賀蘭欽道:“雖不如宗相公傷勢嚴重,卻到底傷及了臟腑,並不太妙。”他的確是據實講的,李淳一眼下這境況,不好好養著怕是要落下大病根。
女皇唇角下壓,卻不再問,徑直往裡走。她對小女兒的感情極複雜,既想見她又希望她離得遠遠,有時甚至希望她二人之間毫無牽扯,但莫名的心理作祟,導致她又無法放下。
但她到底是不希望李淳一出事的,不論是從皇嗣的角度來看,還是從控制關隴的層面考慮,李淳一的存在都非常重要。
她入內後瞥了一眼案頭,案上幻方盒中,齊整卻又繁雜地排布著數字方塊。她知李淳一擅長推演,也清楚其天資實際上是三個孩子中最好的,但她從一開始就放棄了這個小女兒。世事就是這樣棘手,比那盒子中變幻無窮的幻方,還要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