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方面就是海漢的控制慾極強,如果在任上不願照著海漢的意思辦事,那麼這個官可就是個受氣包了,而且很可能是裡外不是人的那種夾板氣。當時費策賢還不是太理解這樣的形容,但如今處在這樣微妙的環境下,他終於體會到了這種好與壞的感覺。
海漢這邊已經不止一次明示暗示過費策賢,可以向他提供優厚的報酬,不僅保證他在任期間的待遇遠勝普通官員,而且就連離任之後的生活也可以安排。不管是南洋的種植園還是海漢治下的地方官,費策賢都可以挑選,而他需要付出的僅僅只是在外交方面儘可能配合好海漢的安排。
不過費策賢對大明還是有極高的忠誠度,並沒有輕易答應海漢的條件,還三不五時地利用自己的身份為大明爭取利益。但真正涉及到國家層面的決策時,費策賢的身份顯然沒有什麼影響力可言,寧崎今天告知他海漢的安排時,大概也沒有想過要重視他的內心感受。
費策賢認為自己已經盡力在為大明爭取,但或許真的就是能力所限,他所付出的努力在海漢這邊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甚至都沒能換來海漢人的尊重。而一想到將這樣的狀況彙報回國內之後,自己還得再應付來自朝堂之上的壓力,費策賢的心情就越發煩悶了。
他披了一件外套走到陽臺上,從這裡可以遠眺勝利港港灣,遠處的碼頭上依然有燈火點點,他知道那是停泊著徹夜裝卸貨物的船隻,像這樣的繁忙景象,只要天氣晴好,幾乎天天都是如此。
而就在幾個月之前,他曾在這裡目睹了數十艘海漢戰艦在勝利港徹夜裝運補給的場面,當時的狀況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那些戰艦一直到天明時才完成裝運,然後在天空魚肚白亮起的時候離岸駛出港灣,數日之後便在遙遠的菲律賓群島大殺四方,打得當地的西班牙艦隊幾乎全軍覆沒。
當然後面的戰況是費策賢從本地報紙所刊載的文章中看來的,但此時他想到的卻是如果有朝一日海漢真要對大明動武了,這勝利港內又會是怎樣的一番繁忙景象。以大明的體量,海漢所需動用的戰艦和補給船隻不知要翻上多少倍,這勝利港的碼頭就算全力開動,只怕也得數天才能完成補給裝船的任務。
不過這些荒謬的念頭只是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再就此發散下去。寧崎說海漢的下一個動武目標不會是大明,費策賢也不知道這話該信還是不該信。經驗告訴他“海漢人的嘴,騙人的鬼”,但當下的形勢又讓他不得不去相信寧崎的說法,不然真的向國內報告說海漢打算撕毀和平協議,那朝堂上不得大亂?
如果不向國內彙報,那海漢一旦動手,大明就是毫無防備的狀態來應戰,結果可想而知。但如果彙報了,不管海漢是否動手,大明國內都會先亂上一場,要是真像寧崎說的那樣只是一個虛招,那麼最後謊報軍情的罪名肯定要扣到他費策賢頭上。
費策賢只覺得自己腦袋兩邊的太陽穴一陣脹痛,他過去的為官經歷中從未遇到過這種複雜的處境,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妥當。但他知道自己一旦選錯了方法,或許仕途就會到此為止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京城當個悠閒京官!”
這或許是費策賢第一次真正對南下出使海漢的這份差事生出了悔意。禮部雖然是個清水衙門,但至少不用去處理這麼複雜的國際關係,更不用承擔如此之重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