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個意思。”楊九說,“我是說,你是我們村的貧下中農代表,哪有當代表的人還賒賬呀?叫人聽了笑話。”
養古一高興,手就伸進棉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毛錢放在櫃上,唱著說:“你老的話理當然,我養古也不是地痞無賴。今天這半斤酒我給現錢,剩下的錢啊咦呀……你把我舊賬還!”
楊九笑彎了腰,說:“好好好……你唱話比說話好!”
養古提著酒剛走出門,正巧碰到祖旺的父親有田叔,本想叫住他說幾句話,要他對自己的兒子多加管教。子不教,父之過。可看見他領著接生婆七婆急急地走,就打消了這念頭,只問了一句:“有田、田叔,嬸子又、又要、要生了?”
楊有田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急急地走過去了。
養古望著他們步履匆匆的背影,心想這楊有田真是勁頭大,不僅種田的勁頭大,而且床頭的勁頭也大,這都第幾個了,還生?養古覺得楊有田有點古怪,為不僅是因為楊有田生了大多的兒女,還因為他頑固不化,至今也不肯參加農業社。養古想,這回他是跑不了了,高階社你不入也得入。不入,把你流放三千里,看你入不入?想到立馬要轉高階社,大傢伙男男女女在一塊生產勞動,養古眼前出現一片歡樂美好的情景,嘴裡便又把不住地唱起戲文:“女人是塊田喲,男人是張犁,深耕細作好收成!春下種,秋收糧,日子越過越是好光景!好光景呀——”
一 老婆是塊好地
楊有田也覺得自己的老婆是塊好地,三下兩下就能弄出一個兒子。這回是不是兒子他不敢肯定。
自從土改分浮財時如願以償得到一張雕花大木床,楊有田生兒育女的熱情格外高昂,動不動就要拉著妻子菜花上床。
雕花大木床抬回家的當天晚上,楊有田興奮得抱著媳婦在床上打滾,說以前做事都不敢使勁,怕把床壓塌了。現在有了這百年也睡不爛的大木床,我就可以信馬由韁在你身上這塊良田上跑馬了!於是,兩人就信馬由韁起來……女人說你的癮太重了!不曉得留點力氣放在莊稼地裡麼?楊有田說你放心,那幾畝田地和你這塊三分地我都不會耽誤!我要五穀豐登,我要兒孫滿堂……
有道是,苦日子難熬,好日子易過。分田了,有地了,翻了身的莊稼人日子自然好過多了!他們鉚足了勁,在自己的土地上精耕細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幾年年,白馬坡村家家戶戶都有了一個好收成,不愁吃來不愁穿。楊有田當然也不例外,地裡的莊稼總比別人的長勢好,打出的稻穀畝產也比別人高。人們說他不僅是種田的能手,而且是生伢仔的好槍手,一打一個準。這不,女人又要生產了!
年近四十的楊有田精力旺盛,他現在可不怕女人給他生孩子了,有了田地還怕種不出糧食?還怕養不活幾個毛孩子?三個四個不嫌少,五個六個不嫌多,生吧,生吧……楊有田真想放開嗓子大聲唱點什麼,可他沒有駝背養古那兩下,能夠自編自唱,他只能吼,而且嗓子像破鑼,所以還是不唱的好。
他大踏步地走著,身子就像雞毛似地飄了起來,把七婆遠遠地甩在後面。七婆邁開小腳“咚咚咚”地緊走幾步,趕上去說:“瞧你急的,又不是頭一次做爹……這是第幾個了?”
楊有田說:“第五個呀!前面三男一女,不都是您老的手把他們接到這世上的麼,您老忘了?老大祖興、老二祖旺、老三祖發、老四……不知是男是女……” 其實,老二應該是女兒,名叫“招弟”。莊稼人在這方面算男不算女,光有女兒沒有男孩的人家會被人稱為沒有後代的“絕戶”。
七婆“呵呵”地應著,她是真的不記得了。白馬坡村經她接生的孩子有多少,她也記不清,光今年就有七八個吧。在白馬坡,七婆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