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收養檔案上簽字。」
培生也道謝。
麗明卻仍然悶悶不樂。
問她何故,那小孩口角似大人,「我同我母親一樣,是個自私的人,我拋棄她,是因為阿姨家更好更適合我。」
隔一會兒培生才說:「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不,」麗單分悲哀,「我不是好孩子,我應與找生母同甘共苦。」
培生不語。
她若是一直背著這個重擔,不到十五歲,她的頭髮已經要白了。
想一想,「麗明」,培生說,「你應學習往光明面想,你同養母住,可是與生母維繫聯絡,豈不最理想?」
麗明要過一會兒才能把這番話消化,她終於點點頭。
那天晚上,麗明趁培生未睡,溜進房來。
「電視上有什麼節目?」
「迪更斯小說改編的電影《塊肉餘生》。」
小麗明坐到培生身邊。
「不要對母親反感。」
「她的婚姻會長久嗎?」
「何勞我們操心。」
「你呢,你找到物件沒有?」
「我才不擔心那個,」培生摟一摟麗明,「你的數學進步沒有?有無勤練小提琴?」
小麗明的臉色漸漸鬆弛下來。歸宿寫照三十歲生日還沒到,我已經嚇死了。
別人倒沒有嚇我,是我自己嚇自己。
我無法向自己交待,三十歲的女人!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在未來的三年中完全無可能結婚,週末與外甥混在一起,在廿六、七歲時還可以稱之為獨立、瀟灑,這些日子來我快樂不知時日過,一剎間就女人三十,我惶惶然不知如何適從。
三十歲!
自古至今,社會對於三十歲的女人是殘忍的,你總聽過「女人三十爛茶渣」這句話吧?我九月廿五日便足三十歲,打夏天開始,天天洗臉的時候對牢浴間的鏡子,便猶疑地問自己:「爛茶渣?」
爛茶渣。你可總看過隔夜茶杯裡的茶葉,嘩!黃綠難分,可怖,女人一過三十歲,竟會變成那樣?我開始做惡夢,夢見自己的牙齒一排排脫落,又夢見頭髮厚厚的變白,如果我經濟充裕的話,我會毫不猶疑地去瞧心理醫生。
我跟姐姐說:「我不明白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我又是沒有歷盡滄桑,怎麼一下子就三十年了,這簡直比粵語片中時間飛逝更糟嘛!」
姐姐嘆口氣,「如果你象我這樣,帶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你就會覺得,過去十年過得實在太慢了。」
「噯,別試圖轉變話題,我在訴我的苦,我就快成為三十歲的老姑婆了!」
姐姐白我一眼,「你要咱們怎麼跟慶祝?」
「同情心,我需要的是同情心。」我嚷。
「我怎麼同情你呢?」姐姐也提高聲音,「一個人除非廿九歲死了,否則總會到三十歲,是不是?」
你別看老姐結婚已十週年紀念,她的一張咀可沒有退休,仍然牙尖咀利。
我從她那裡得不到共鳴,只好獨自沉思。
三十歲了,我過去那十年是怎麼過的?
十八歲以五優四良的成績在中學畢業,連忙一鼓作氣地念了兩年預科,考入港大念經濟,港大出來,已經廿三歲有多,深感不足,又往英國讀了碩士,本來還想追念博士,但被母親逼了回家,花了一年尋找理想的工作,怎麼攪的,才剛上軌道而已,沒舒服三兩年,就三十歲了。
我為自己不值。
大學期間的六年過得如閃電,因為太舒適太自在,也結交過男朋友,收過玫瑰花,抓著金手袋穿著晚裝到過大型跳舞會,但總不想到結婚,感覺上女人一成家就完了,無數的瑣事綁住瀟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