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氣味來自何處,我從未弄明白過——洗衣皂?久久不散的體臭?還是骯髒的地毯?
反正一進入克莉絲汀家,一股陳腐、鹹鹹的臭味就嗆入喉嚨,我只得竭力壓抑逃走的衝動。
其實屋裡並非髒亂不堪。裝飾裝修頗為講究,有著歐洲裔新教徒的優雅;絲織錦緞琳琅滿目,古玩也有一兩件,還有一小片鮮豔的色彩“給房子來一筆最後的潤色”——她家的室內裝潢設計師肯定這樣說過。但窗簾沒拉開,客廳裡燈光昏暗,影影綽綽,一片陰鬱。
克莉絲汀關上門,靠門而立,似乎是阻擋她自己——也阻擋我們——進到裡間。要不是臉上刻滿恐懼和痛苦,她肯定也風韻迷人。一頭紅髮和蘇珊的一樣——但顏色更深,差不多是赤褐色——飄瀉到雙肩,一雙綠色的眼睛,眼眶紅紅的;面色蒼白,仔細一看有一些雀斑——兒時她很可能為此深感煩惱。看上去她很瘦,但我卻拿不準,因為她穿著肥大的汗衫,似乎此刻還是一月中旬。我以前見過這種情形——悲傷使人寒冷,比冷水浴還來得快!
“謝謝光臨。”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蘇珊說,或許你可以幫我。”
“我也說不準。”這是一個六月的上午,碧空萬里,陽光耀眼,但我一踏進客廳,心裡就黯淡下來。“我很抱歉。”
她神色堅毅,點了下頭,然後從衣袋裡掏出一小包面巾紙。
“什麼時候的事?”
她抽出一張紙巾,緊緊捏住。“肯定是今早7:30左右,就在我把她丟在夏令營以後。”
我察覺到她的絕望。“咱們到廚房去說,好嗎?”
克莉絲汀瞪著我,一臉茫然;似乎悲痛使她反應遲鈍,一時半會沒聽懂我說的什麼。隨後,她回過神來:“可以,當然可以。”
廚房的氣氛好多了,一片明亮,每一樣東西都沐浴在天窗透下的陽光裡。這是個好兆頭,有希望了,我心裡這樣想到。我們各自拉出一把椅子,圍著小方桌而坐。
“你把她丟在了夏令營……”
“他們有適合茉莉的課程,你知道的。茉莉喜歡搓細繩,藍色、紫色還有粉紅色的。”她手指撥弄著那張紙巾。“我像往常那樣開車到火車站,趕7:52到市區那一班,到了辦公室門口——”
“你在哪兒上班?”
“中西部國民銀行,在麥迪遜大街和迪爾伯恩大街……”
我點頭。
“突然手機響了。”
“誰來的?”
“聽不出來。他說……”克莉絲抽了口氣。“他們抓走了茉莉。”她弄皺那張紙巾。
“電話那頭說‘他們’?”
克莉絲點頭以後,我繼續問:“他說了要多少——我的意思是——他們想要什麼?”
克莉絲汀又一次神色茫然,然後搖搖頭。“沒說。只說不能報警;假如我報了,他們就會……傷害她。”她語速放慢,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單詞。
“他們讓你和茉莉說過話嗎?證明茉莉真的在他們手裡?”
克莉絲汀雙手開始發抖,蘇珊連忙握住她的手。克莉絲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說了,她的聲音……害怕急了。”她聲音顫抖。
“有茉莉的照片嗎?”
她點了下頭,隨即起身出去,拿來一張照片——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那是在學校照的:背景一片蔚藍,茉莉身穿鮮綠色運動衫,露出白襯衣領子,一臉稚氣,火紅的頭髮用橡筋束在腦後;碧藍的眼睛間距比較寬,鼻子小巧精緻,一對勉強帶著笑意的嘴唇裡閃著一絲銀光。我理解這種表情。在她那個年紀,我也帶過牙箍,曾發誓決不讓它出現在照片裡;可是,學校照相合影,攝影師要求大家微笑,要求大喊“cheese5”,就這樣什麼都進了照片。那還是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