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邊,叫我別做聲。這時你再聽,有個人從廠門外一路罵進來,是個老孃們兒。另一路罵法,也是有板有眼,一路罵到車間門口。這是泔水站的周大娘,罵的是劉二。她雙手叉腰,卡著門口一站,厲聲喝道:“王二,你師傅呢?叫他出來!”我說師傅犯了豬瘟,正在家養病,她就罵起來,罵一段數落一段,大意是居民們恨他們,怪他們帶來了泔水缸。他們如此受氣,其實一個月只掙二十五塊錢。三九天蹬平板喝西北風。泔水凍了,要砸冰,這是多麼可怕的工程。熱天忙不過來,泔水長了蛆,居民們指著鼻子罵。總之,他們已經是氣堵了心了。接下來用詠歎調的形式表示詫異:世界上居然還有劉二這種動物,去偷泔水。偷泔水他們還求之不得呢,可這劉二把泔水撈定了還怕人看出來,往水缸裡投入巨石泥土等等,讓他們淘時費了很多力量。別人欺負他們也罷了,劉二還拿他們尋開心,這不是喪盡天良又是什麼。繼而有個花腔的華彩樂段,請求老天爺發下雷霆,把劉二劈了。車間主任奔出來,請她去辦公室談,她不去,罵著走了。我師傅從工作臺下鑽出來,黑臉臊得發紫,可是裝得若無其事,繼續幹活兒。

我常常勸我師傅別去偷泔水,可以去要,就是偷了也別在缸裡下石頭。他不聽,據說是要講點體面。當時我不明白,怎麼偷還要體面?現在想明白了:泔水這東西只能偷,不能要,否則就比豬還不要臉。

我師傅為人豁達,我和他相識多年,只見過他要這麼點體面。這回我見他的樣子,我說了你也不信。他穿一身格子西服,手指上戴好粗一個金戒指,見面敬我一根希爾頓。原來他從廠裡留職停薪出來,當了個包工頭。現在他正領著一班農村來的施工隊給植物園造溫室。他見了我有點發窘,不尷不尬地問我認不認識甲方單位(即植物園)的人。

我說認識一個,恐怕頂不了用。說著說著我也害起臊來,偷泔水叫人逮住也沒這樣。問候了師孃和兩位世兄,簡直找不出話來談,看見我師傅穿著雪白的襯衫,越看越不順眼,我猜他穿上這套衣服也不舒服。

我猜我師傅也是這麼看我。嘿,王二這小子居然也當了教師,人模狗樣的帶學生來參觀!其實我不喜歡現在的角色,一點也不喜歡。

三 十 而 立

晚上到家時,我情緒很壞,下了班以後,校長又叫我去開教務會。與會考乃是各系主任、教務長等等,把我一個室主任叫去實屬勉強,再說了,我從來也不承認自己是室主任。全校人都知道我是什麼玩藝兒!在會場上的感覺,就如睪丸叫人捏住了一樣。

洗過澡以後,我赤條條走到陽臺上去。滿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場凍結了的大雨。這是媚人的星空。我和鈴子好時,也常常晚上出去,在星空下走。那時候我們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麼能妨礙我們享受靜夜。

我和鈴子出去時,她揹著書包。裡面放著幾件可憐的用具:麻袋片,火柴,香菸(我做完愛喜歡抽一支菸),一小瓶油,還有避孕套。東西齊全了,有一種充實感,不過常常不齊全。自從有一次誤用了辣椒油,每次我帶來的油她都要嚐嚐才讓抹,別提多影響情緒了。

儘管如此,每次去鑽高梁地還是一種偉大的幸福。坐在麻袋上,解開鈴子的衣服,就像走進另外的世界。我念著我的詩:前嚴整後零亂,最後的章節像星星一樣遙遠。鈴子在我身下聽見最後的章節,大叫一聲把我掀翻。她赤條條伏在地上,就著星光把我的詩記在小本子上。

我開始辨認星座。有一句詩說:像篩子篩麥粉,星星的眼淚在灑落。在沒有月亮的靜夜,星星的眼淚灑在鈴子身上,就像熒光粉。我想到,用不著寫詩給別人看,如果一個人來享受靜夜,我的詩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