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個情景,都會認為是這間住宅的夜歸人,他伸手到門楣上方,叩出一連串斷續的聲響訊號。
久久,門悄然而開,他不假思索地跨過門限,象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重門疊戶,這裡面真難摸清方向,一位老蒼頭提了一隻燈籠在前面領路,蒼老的背影惻然心動,人總會老的,除非活不到老的一天,老而執賤役,才是悲哀事的,按理,任何人也不忍心向這樣老邁的人使用暴力。
進了一處小院子,這人在後面大手一伸,老人便失去知覺,跌入這人的強勁手臂中,燈籠易了主。
天氣太冷,滴水成冰昏迷的人暴露在寒氣下,片刻便會凍僵,這人很講良心,將老人挾入一間無人居住的廂房,將床褥帳被蓋在老人身上,這才帶上房門提了燈籠,直趨小院北面的內室,廊下的大排窗是明窗,可以看到裡面透出的明亮燈光。
這人息了燈籠,站在這一面的迴廊下,反映看窗光的眼睛冷電炯炯,默默地觀察四周的形勢。
一個成功的江湖人,必定具有洞察幾微的銳敏判斷力,從所有的事物中找出危險的徵候,每件事的變化皆應該有合理的解釋,從而尋求因應之道。
現在,他就在找尋合理的解釋,對所發生的事,他在自問:可能嗎?在就是易地而處,他該有何種反應。
這一家冷落的宅院,本身就令人難測疑雲重重。
他來了,任何意外都沒有發生,一切順利,一切皆在意科之中,可能嗎?
他象一頭嗅到危險氣息的肉食猛獸,全身呈現強烈的反應,當然,他並不是真的猛獸,沒有剛毛可以聳立,沒有待伸的堅爪利牙,他那雙銳利的雙目,顯得更大,更黑,奇光變深邃、更銳利。
他深深吸入一口長氣,無聲無息地伸張雙手,片刻,高大的身軀突然痙攀、顫動,慢慢地、慢慢地縮小,身上的衣褲、披風似乎太大了。最後,他象是枯萎的嫩芽,成了小小的一團模糊球形物。然後,重新以同樣的緩慢速度恢復原狀。這期間,身軀萎縮與膨脹,皆在無聲無息中進行,唯一有異的是,他整個人似乎籠罩在一團無形無質,但行家卻可以感覺到的奇異氣流中。
這是一種人類已經失去了漫長年代的本能,也許失去了一百萬年,或者一千萬年,甚至更久些的變形蟲原質。在玄門高士的心目中,這就是所謂成道,成道的人,凡夫俗子稱之為仙。仙是神秘難解,甚至不可解的,仙有千百化身;可以變物隱形;可以朝遊滄海暮蒼梧;可以上窮碧落下黃泉……信不信由你。
經過這短暫期間的活動,他軀體內已有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但在外行人眼中,他仍然是他,並沒有任何改變;至少外形一點也沒有改變,他並沒有變成另外一個人。
內室的人仍未入睡,華麗的臥房溫暖如春,妝臺上銀燈高照,全室瀰漫著醉人的幽香。
一位盛妝的麗人,穿了綺羅所制的春裝,窄袖子緋色春衫,把隆胸細腰美妙曲線暴露無遺,象這樣子走出房外,不片刻便會凍冰棒。
房中有四具內藏式的大銅鼎,裡面有無煙的獸炭發出陣陣熱流,穿著春衫仍感到熱流撲面。
這位麗人大概本來就有七八分姿色,再經巧施鉛華,穿得象樣,便成了十分美貌的天仙,她坐在妝臺前,面對著前面僅有兩尺的菱花鏡,手託香腮,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菱鏡新磨,出於磨鏡高手,所上的水銀勻稱細膩,鏡中的人影織毫畢現,好美的一張面龐!
她在等人,房門並未上閂。
驀地,她駭然一震,纖手掩住了櫻桃小口,水汪汪的鳳目呈現駭絕的神情。想叫,叫不出聲音;想站起,雙腿已拒絕支援她的嬌軀。
房中央,鬼魅似的幻現一個人,一個陌生的男人。黑色頭、黑勁裝,灰披風劍插在腰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