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一會商人起床了,對她說馬上離開潭柘寺回城。靜竹大吃一驚,不是還有一天嗎,為何提前走?商人說原以為這裡有得道的高僧,誰知這裡的和尚都渾渾噩噩,真乏味。商人的突然改變主意,使靜竹對見不見楊度一事再沒有思考的餘地了,她想這大概就是天意。於是她給楊度留下了那張紙條。不過她的心裡仍存著一個念頭:如果這位楊晳子真正是一個痴情的男子,他還是有可能在城裡尋到自己的。
靜竹回到城裡後,一直巴望著楊度來找她,卻不知楊度早已離開北京回湖南去了。靜竹見不到楊度,心裡又痛苦起來。她後悔自己沒有留下地址,以便楊度來找,致使得有情人終於失之交臂。楊度的身影總在靜竹的腦子裡出現,他的率真,他的懇摯,姑娘永遠也忘不了。她一遍又一遍地詛咒自己。有時,她也想把楊度從記憶中排除,努力設想他是一個薄情郎,好比易漲易落的山溪水。但即使這樣,她也難以將他的身影在腦中排除掉。
這些年來,靜竹沒有快樂,有的只是思念。她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訴了一個新來的小妹妹。這個小妹妹也是蘇州人,身世比她還要苦。她連自己的生身父母的印象都沒有,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也沒有一個正正經經的名字。靜竹可憐她,依著自己的名字,給她取名亦竹。亦竹將靜竹視為親姐姐,常常勸她,叫她不要再想楊晳子了。天底下像楊晳子這樣的人一定不只一個,何苦如此痴情?再說楊晳子沒有來尋找,可見他也不是一個鐘情的漢子。亦竹又把靜竹的事告訴她的朋友丹花,丹花於是也勸靜竹忘掉這段戀情。
想不到一別五年,杳無音訊的楊度竟突然出現在八大胡同,出現在橫塘院前。那天下午,當靜竹隔著窗簾看到這意外的一幕時,她簡直驚呆了。她指著在衚衕裡踽踽獨行的那個人,對亦竹說:“他就是晳子。”
亦竹立即要下樓去喚他,靜竹製止了。出自於一個戀情深厚的姑娘家的複雜情感,靜竹心裡此時湧出來的,卻是苦多於甜,怨多於愛。她恨晳子為什麼直到今天才出現在她的眼前,這許多年都幹什麼去了?何況她又生出懷疑,他是不是早已忘記了自己,到此地來是為了找別的姑娘圖快活?她叫亦竹遠遠地跟著楊度,看他究竟到八大胡同來做什麼,住在哪裡。
晚上,亦竹告訴她,楊度並不是來嫖妓女的,他住在長郡會館。亦竹還打聽到楊度此番來北京,是為了參加經濟特科的考試。靜竹得知楊度不來逛窯子,心裡欣慰,但相隔了五年,不知他的心思變沒變。她和亦竹商量了一個主意,暫不驚動他,讓他考完後,再由亦竹出面扯個謊試探一下。不料城隍廟會結束的這一天,楊度錯以為亦竹是靜竹,自己找上來了。
楊度走後的第二天,亦竹將偶遇楊度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靜竹。當她聽到楊度得知自己已死突然暈厥,醒過來又說要去墳頭祭奠的時候,靜竹流下了欣慰的眼淚。這個洞庭湖南的漢子,倒真是一個實心實意的情郎。這樣的男人,即使為他死也是值得的!不管他這次考中不考中,也不管他家裡有沒有妻子,二十三歲的靜竹姑娘不能再在燈紅酒綠的賣笑場中葬送自己的寶貴青春了,她要從良嫁人,要跟她的心愛郎君,一起去秋風萬里芙蓉國的楚山湘水之畔,一起去灑滿帝子愛情之淚的斑竹故園,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為丈夫漿洗縫補、生兒育女。
五年來,憑著自己的美貌和一手絕妙的琵琶,靜竹積攢了上萬兩銀子的私房,她和亦竹商量,要自贖離開橫塘院,她不能在這片汙泥濁水中接待晳子,她要在自己的家裡與心上人久別重逢。亦竹一聽,忙跪在她的面前,哭著說:“好姐姐,你幫幫我的忙,把我也贖出去吧,我今生甘願做你的丫環奴僕,服侍你和楊先生一輩子,來生再變牛變馬報答你的恩情。”
望著這個苦命的義妹,靜竹的心在顫抖。老鴇早就說過要找一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