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答應著,轉身出了門。
潘二爺的大號叫潘來喜,從小跟他爸爸老潘頭學剃頭。老北京的剃頭匠不光會剃頭、理髮、刮臉,一般的師傅還會按摩、接骨。那會兒,剃頭的講究整容行文武不擋“十六技”。哪“十六技”?即:梳、編、剃、刮、捏、拿、捶、按、掏、剪、剔、染、接、活、舒、補。梳、編是梳髮編辮兒,剃是剃頭,刮是刮臉,掏是掏耳朵,剪是剪鼻孔裡的鼻毛,剔是清眼,俗稱打眼,染是染頭髮,接是接骨,捏、拿、捶、按就是現在的按摩,活、舒、補就是舒筋活血補碎的正骨手術。
早年間,沒有專門的骨傷科醫院,大醫院也沒有骨傷科,人們傷筋動骨,一般要找剃頭匠,別說老百姓了,就是宮裡的皇上磕了碰了,也找剃頭的。當然,宮裡給皇上剃頭的都是太監,因為一般人不能在皇上的頭上動刀。給皇上剃頭的地方叫“按摩處”,給他們剃頭理髮的剃頭刀也不一樣,是用兩層竹片夾著刀片,只有二分寬的刀刃露在外邊,因為皇上怕死,提防剃頭的太監御前行刺。老潘頭的手藝就是跟宮裡的“按摩處”,給皇上剃過頭的太監學的。
老潘頭當年挑著剃頭挑子走街串巷,在西城一帶很有名。後來老潘頭腦溢血死了,二爺潘來喜接了他的班。北京解放以後,街面兒上已經看不見剃頭挑子了。潘二爺最初是手裡打著“喚頭”下街找營生。上世紀六十年代,手藝人成立合作社,幾個剃頭匠帶著幾個徒弟湊到一起,在衚衕口兒開了個小理髮店。周圍衚衕的人除了到這兒剃頭理髮,平時誰有個磕碰,傷了筋動了骨,都來找他們。當然主要是找潘二爺,他的手藝最好。
潘二爺年輕時也玩跤,跟馮爺的大哥常穿著褡褳在墊子上摔打,倆人拜的是同一個師傅,關係非同一般。
小湄連跑帶顛兒地到了理髮店,一看潘二爺正在給人刮臉,她喘著粗氣說:“潘二爺,馮家的老三從房上摔下來了,在我家趴著呢。”
“這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怎麼搞的?你讓他等著,我這就過去。”潘二爺聽說馮爺摔傷了筋骨,麻利地給顧客拾掇完“門臉兒”,撂下手裡的傢伙什兒,便緊跑慢跑地來到錢家。
潘二爺的接骨技藝確實名不虛傳,他的兩隻手像是探測儀,捋著馮爺的腰一摸,便找準了部位。
“嗯,這小子的胯骨軸兒錯了位。”他一邊聊著,一邊用手捏拿,一會兒的工夫便把骨頭給接上了。他來的時候,馮爺還齜著牙咧著嘴疼得不敢動窩,他走的時候,馮爺已經能下地走道了。馮爺後來又讓他捏了兩回,居然該跑就跑,該跳就跳,什麼事兒沒有了,而且沒落一點兒後遺症。
馮爺好利落以後,跟馮子卿說:“爸,我是不是得謝謝大江他爸爸去?我把人家房上的瓦踩壞了。”
馮子卿點了點頭說:“應該。你還把人家的瓦盆魚缸給砸了呢。要不是人家搭救你,備不住你這會兒還在床上趴著呢。”
老爺子給了馮爺兩塊錢,讓他到衚衕口兒的合作社15 裝了個點心匣子,拎著去看錢顥。本來馮子卿要陪著他,讓他給攔住了:“爸,是我捅的婁子,還是我自個兒去吧。”馮子卿見他說了這話,便依了他。
其實,馮爺這麼做,掖著鬼心眼兒。您猜怎麼著,敢情他從房上掉下來,錢顥把他攙到自己的書房,他的那雙“陰陽眼”照見了牆上掛著的兩幅畫兒。他知道錢顥收藏書畫,想借著答謝他的機會,跟錢顥聊聊書畫。
馮子卿哪兒能想到他憋著這個主意。當然,錢顥也沒承想十幾歲的孩子居然有這種心眼兒。他接過馮爺拿過來的點心匣子,笑道:“你爸爸的禮數真大,街里街坊的串門兒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