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畫得再漂亮不過,然而我恨透了那油畫,恨透了那朵玉蘭,幾次,我拿起剪刀,想把它剪個稀爛——”
因為提到了玉蘭花,於而龍更不想走了,那種秀色可餐的花兒,是他女兒於蓮筆下經常出現的畫題。
“……但那有什麼用呢?畫可以剪掉,但剪不掉他對畫家的愛,更剪不掉他們之間認為是志同道合的東西。我們結婚不多久分手了,因為過不到一塊去,有什麼法子,我對他說:‘ 聽著,我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可憐,而是愛情。’他說什麼:‘同樣,我需要的也不是同情,不是可憐,而是科學。’‘ 愛情呢?’‘ 死了!’‘ 再見吧!’‘再見。’就這樣,散夥了。一個七十年代都不知怎麼過的研究生,在那裡寫八十年代的論文,最初我也認為可笑。後來,唉,女人註定是要付出犧牲的,我終於還是愛上了他,甚至也替他那篇牛棚裡產生的論文命運擔心了。”
“這樣說,你不完全是賭氣呢!”
她嘆了口氣:“ 我媽講過,我的命不好,小江,你別笑,人在不順心的時候,容易迷信命運。”
“那你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
“我也不知道,很渺茫——”
“他還能回到你的身邊嗎?”
“誰?”
“寫八十年代論文的那位——”
“你是說陳剴嗎?”
於而龍聽到這個書呆子的名字,就像在湖裡經常發生的、一股水下的湍流,拚命把他拖進漩渦裡去的情況那樣,他害怕捲進去,趕緊快步離開了那叢灌木林。人事的漩渦,往往更復雜呀!
他根本料想不到,陳剴不曾處理好的事宜,偏是他在石湖碰上了。
也許他走得太急,而且也疏忽了沼澤地帶那些泥塘的特點,慌不擇路,一下子像踩進了軟綿綿蜂糕似的發酵麵糰裡,一點一點地沉陷在爛泥窪裡。
他不得不發出呼救訊號:“有人嗎?來幫幫忙!”
聽不到動靜。
也許風大,她們未加註意,他又大聲地喊了一遍:“ 快來幫幫忙,我要陷下去啦!”
他看到她從灌木林裡跑出來,飛快地邁著大步,但是在看清了他是誰以後,出乎意料地怔住了,不但不往前走,甚至面對著他倒退了兩步。
“你怎麼啦,看著我活埋下去麼?”
她猶豫了一會兒,又走近過來,臉色遠不是那麼友好,但是她看到於而龍雙膝都淹沒在泥漿裡,惻隱之心使她咬著嘴唇,趕緊衝向於而龍。
於而龍猛地大吼著:“站住,給我站在那裡,不要往前走,打算和我一塊死麼?去拔把葦子來拽我。”
她冷冷地問:“一塊死不更好麼?”
等被她用一大把葦子拖出泥潭以後,於而龍抖去褲腳上的泥漿,心情沉重地說:“也許我來了不該來的地方!”
“說不定還聽了不願聽的話吧?”
“不要用這樣的口吻講話,年輕人。”
她挑釁地抬起頭:“用什麼口吻?你說,我該用什麼樣的口吻來跟你講?我倒要請教請教。真遺憾,自從我落地直到今天,還沒有一個人教我該怎樣講話呢!”
“要打架嗎?”
她淚水湧了上來,兩隻眼睛更明亮了。
於而龍攤開了手:“我並沒有惹你!”
她突然爆發地喊了出來:“ 你敢說沒有惹我,你,你,我恨不能——”她舉起手,怒不可遏地撲過來。
於而龍簡直弄不懂眼前淚流滿面,激動萬分的姑娘,為什麼對他充滿了忿恨怨艾的感情,便問:“這就是你要贖的罪麼?”
她憤懣地叫著:“我沒罪,有罪的是你!”
“我?”游擊隊長悽然一笑。
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