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過神來,這場有如年節的煙火已經平息,湖面上只留下千百點熒光,微弱閃爍一陣,便都熄滅。
這場火焚之雨,就如同夏日暴雨一樣突然而來。枕流臺上沒有一人來得及看清,方才夜空中那朵朵燃燒的火苗,正是一隻只帶火的蝗蟲。這些致命的毒蝗,剛從飛黃法寶葫蘆中放出,就和它們主人一道,被那兩隻神雀天生相剋的闇火給瞬間焚殛;這些曾經助紂為虐、為患鄉里的妖蝗,現在卻成了湖裡的熟魚食。
只不過這其中款曲,座中幾乎沒人識得。此時那位沒來得及幫上忙的四海堂主,正被他得勝歸來的小妹妹抓著手兒使勁搖擺。這位小臉通紅的少女正興奮的跟他請功:
“哥哥!瓊肜今天又燒掉很多害人蟲!”
“害人蟲?又燒掉?”
聽得瓊肜之言,正被她搖個不停的少年,忽然心中一動:
“飛黃、飛蝗……”
“難道剛才這隕命的飛黃道,正是鬱林這場大災的罪魁?!”
忖念及此,醒言忍不住看了看正眷戀身旁的小少女。對上她那雙澄澈見底的眼眸,醒言忽想起上回嘉元會上的往事,於是心中便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瓊肜她看到的,也許真的比我們要多……”
就在他心中忖測之時,那位鬱林郡守白世俊,現在卻如喪考妣,目光呆滯,渾沒了往日半點風度。正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眼睜睜看著倚為手足之人在面前喪命,白世俊心中正是悲痛萬分。
到得這時,這位一直為情所困的無雙小侯,見到飛黃之死,終於又想起自己正參與籌謀的大業。心境迴轉之時,再看看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少女,他心中卻只剩下了憤恨。
這時候,枕流臺上已漸漸平靜下來。臺上賓客,正在為剛才那場古怪爭鬥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事態漸漸平息,到了善後之時,這枕流臺上的氣氛就有些尷尬起來。
就在醒言想要開口詢問瓊肜方才之事時,卻見此間主人忽轉到自己跟前,朝自己冷冷質問道:
“張中散,方才你屬下將我府中幕僚殺死,這事你看該如何處置?”
聽他問話,仍是若有所思的少年堂主,渾沒注意到白世俊特地呼他官號。心中思忖著飛黃之事,醒言顧不得回答,只管跟眼前的鬱林太守誠懇建言:
“白郡侯,您剛才可曾見到那個飛黃道人落水前的形狀?我剛才依稀看到,他竟彷佛是個蝗蟲之形!”
沒注意到眼前青年太守冷眼相看的神色,醒言只顧往下說去:
“依我看,這飛黃道人行跡可疑,說不定就與貴郡近來的蝗災有關。昨天我在……”
剛說到這兒,卻冷不丁被白郡守打斷:
“中散大人,那飛黃道長臨死前火焰閃動,影像模糊,我卻看他還是人形。此事先且撇過一旁。我現在問你,你屬下貿然將我心腹幕僚殺死,身為朝廷官員,這事你看該如何了結?”
“呃?”
直到這時,醒言才突然發覺,這身列公侯的白郡守,雙目咄咄逼視,言語間故意稱自己中散大夫的品銜,顯然是要以懸殊的品階來壓自己了。
識得此情,再看看眼前郡侯眼中閃動的那抹真切憤怒,醒言忽然間若有所悟。
這時,那位立在他身後一直不出聲的居盈,見無雙小侯為難醒言,終於忍不住嬌聲喝叱:
“白世俊,不得無禮!”
聽她解圍之語,醒言卻一擺手,示意不必。此時他心中,忽然有了新的計較。
望著眼前這位聽了公主呵斥仍不退縮的無雙郡守,醒言那兩道緊擰的眉毛忽然展開,竟跟眼前威逼之人陪笑道:
“那、不知郡侯您認為該如何處置?”
“按律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