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等了大約小半炷香功夫,那位一直沉默只顧忙著手中木工的族長孫子,終於又開口說話:
“你們是漢人?”
“正是!”
聽得他說話,醒言十分高興,趕緊殷勤接茬。
“那你會不會寫字?”
“當然會!”
“哦。”
聽得他這麼說,那漢子復又沉默,似乎心中鬥爭了一陣,才遲疑著開口說道:
“……我漢名,蘇阿福,想請你幫忙寫幾個字。”
“原來是阿福大哥,當然沒問題!”
醒言正有結交之意,況此事又不難做,便想也不想一口答應。
聽他回答得痛快,那蘇阿福訥訥謝了一聲,便轉身回屋,取來爺爺的毛筆炭墨,在樟樹下那爿青石的凹坑中,淋上些清水,又拿黑木炭在其中“哧哧哧”一陣猛磨,研磨好黑墨,便將毛筆蘸上墨汁,雙手奉給醒言,請他寫字。
“哦,原來是在這木板上寫字。”
見蘇阿福指著新做好的木牌,醒言便問他想寫些什麼話。聽他問起,這位高大壯實的漢子卻忽然現出好生痛苦的神色,臉上肌肉糾結顫動,過得好一陣,才幾乎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迸道:
“寫、寫給我過世的堂客,水、若。”
說到最後二字,已彷佛重若千斤,說得極為艱難。聽得此言,醒言這才知道,手中這塊雪白木牌,竟是蘇阿福給自己的亡妻新做的靈位。
沉吟了一下,醒言才小心的告訴眼前滿面悲傷的漢子,告訴他若是按漢人規矩,這牌位上應該寫上“亡妻蘇水氏之位”。
聽了他這話,面相樸實的族長孫兒沉默一陣,才問道:
“沒有水若名字?”
聽他這麼一問,醒言才知那“水”字並不是他夫人的姓,便又問起他亡妻孃家姓什麼。誰知,只是這樣簡單的問題,這蘇阿福卻說“不知道”。
見得如此,醒言也多話,只問他要不要把妻子名字加上去。因為按那時風俗,歿世的女子靈位上,是沒有名字的。聽他問起,那原本一臉痛苦的蘇阿福,卻靜靜地出了會兒神,然後臉色平靜地說道:
“加上吧。她喜歡這名字。”
於是醒言便執筆在雪白的牌位上寫下:
“亡妻蘇氏水若之位”
然後鄭重的遞給這位愁苦之人。
這一日中,除了替族長孫兒寫牌位,醒言幾人也沒遇上其他什麼事。這一整天中,也沒遇到那位殷勤好客的老族長。
到了這天晚上,沒多少收穫的少年只好又回到碧水池西的宜雪堂中安歇。
雖然這日過得平淡,但此刻在醒言心中,卻隱隱間似有所悟。躺在村居外間的木榻上,這幾天中發生的事情就像走馬燈一樣在自己眼前飛快閃過。紅燭高燒的彩堂,妖媚冶蕩的歌音,冬日中翠色慾流的族長小院,還有那族長孫兒痛悼亡妻的悲苦神色……
“咦?”
就在冥思苦想之時,黑暗中醒言眼前忽如有一道靈光閃過:
“水若?蘇氏水若?”
將這名字在口中反覆咀嚼幾下,醒言猛地坐了起來,雙目在黑暗中灼灼發光:
“呀!那老龍君說過,若想要找到水精,可留意那似是而非之人——這水若之名中的‘若’字,不正有‘似如’之意?”
“只是……那上清水靈,如何會這樣輕易死掉?”
靈光迸現的少年,此刻已興奮得睡不著覺;於是便披衣下床,在堂中來回踱步,努力思考起來。
此時已是中夜,大概將近子夜時分;在宜雪堂中來回踱步沉思的少年,似乎並不知道屋外整個的村落中,正發生著幾件奇異的事。
就在那子夜交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