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作對。
看起來,這群文人書生正在仿效古人曲人流觴的雅事,在那兒飲酒作詩。思過崖底部的山泉溪水,從南面那半畝瀑布水潭而來,在一片南高北低的渾圓青石中潺潺流過,碰到北邊一處石壁又盤桓而回,從另一路流回,正好環轉成渠。眼前這群文人墨客,便拿木碗註上水酒,放到潺潺流溪中,飄到誰的身前,便探手取出,吟詩一首。
許是此清幽,又有曲水流觴助興,醒言聽得一陣,發覺這些人正是文思泉湧,詩意勃發。
聽了一些時,醒言忽見其中一人似得了佳句,被周圍文友一番讚揚,便欣欣然走到一旁,從袖中掏出一串銅錢,遞給旁邊那位侍立的小道童,然後從道童手中拿過一支石筆,一手持杯喝酒,一手執筆揮毫,在那面光潔如鏡的白石壁上刻畫起來。
“這是……”
見此情形,醒言頗覺奇怪,便問旁邊老道怎麼回事。見他相問,老道清河得意一笑,捻鬚說道:
“醒言有所不知,這些讀書士人,喜歡我道家名山福地,常來遊玩。老道便憐他們路遠,酒水食盒攜帶不便,就在入山口處售賣酒水食物,省得他們辛勞提攜之苦。而他們在這清幽山景中,自然詩興勃發,吟詩作賦,若得了佳句,便願意在旁邊石壁刻下,說不定千載之後,也有後人前來觀看。因此,我便費了辛苦,用道法特製了石筆,方便他們在石上寫劃——”
“那為什麼要交錢?”
“交錢?那是當然!”
清河老道理直氣壯的說道:
“我道家天然石壁,若是刻上腐句酸文,豈不大煞風景?這些遊客,若想刻下詩文,可要深思熟慮清楚,因為刻一字就要五十文!而若是刻下諸如‘竹溪李生到此一遊’之類,一字罰錢二兩!”
“妙哉妙哉!”
聽得老道之言,醒言立即拊掌大笑,讚道:
“妙哉!一字五十文,一首短詩幾近一兩,則不至於大賤,以至於滿壁冗文;又不會太貴,讓這些士子文人不願出錢——真是巧妙之極!”
一言說罷,這倆當年走街串巷合作賺錢的老搭檔,便相視嘿嘿一笑,十分投契。
吹捧一陣,那清河老頭臉上卻忽現愁色,愁道:
“醒言老弟,雖然這法子‘損有餘而補不足’;頗能賙濟窮苦。只是一年多下來,我上清馬蹄別院在饒州城中施粥送衣,原本窮苦之人得了救濟,都去做正當營生去了,以至於現在賺的這些銀兩,花不出去,又不能私下拿來買酒喝,想想真個煩人!”
聽了這話,醒言此時也不禁真心佩服老道的慈善心腸,略想了想,便給他出主意:
“老道,你這眼光何其窄也!饒州一處賙濟完,不妨再去其他州縣設粥場,比如左近地鄱陽、星子縣城……”
“對對!”
一言驚醒夢中人,老道清河茅塞頓開,眼前一亮,脫口附和道:
“鄱陽、星子縣,還有石南、石北縣城,都可以賙濟到!”
說話時這老道清河,手舞足蹈,倆眼又目視南方,眼光穿過山谷望向遠處的天地,顯得志向十分遠大。
正當他有些忘乎所以之時,卻又聽少年詫異問話:
“咦?老道那又是啥?”
原來正是醒言無意中順著老道目光向南望去,那見那滿面附近有塊一人多高的白石,光潔的石面上寫著三個紅赭粉嵌成的大字:
“思過崖”
筆力頗為雄壯奇拔,這倒沒啥出奇,只是那石碑旁邊,卻有位書生在擺攤賣畫。畫攤左右,各挑著一副布聯,上面各寫著一句話:
靜坐堂思己過;
一日三省吾身。
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紙筆碗碟俱全,還用卵石鎮紙壓著一疊潔白的畫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