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層。
門外站了一群人,神色都茫茫的,聲音鴉雀不聞。
年亮富脖子上一個神氣的紅領結,歪到一邊,耷拉著腦袋。
宣懷風也在門外等著。
走廊放著兩條長椅,是預備病人家屬坐的。他卻並不曾坐,在一個牆角里,背挨著牆坐到了地上,怕冷一般,拿兩隻手抱著膝蓋,眼睛彷彿看著腳尖的方向,卻沒有焦點。
宋壬和幾個護兵在一旁守著,既不敢勸,也不敢問,就直挺挺站著。見白雪嵐風風火火地趕到,宋壬猛地一直腰,要想向前,又怕向前,都露著辦事不力的心虛。
白雪嵐只朝宋壬狠厲了一眼,就沒空理會他了,直奔著宣懷風去。
到了宣懷風面前,看見那早上還光潔可愛的額頭上,纏了一圈白花花的紗布,白雪嵐心裡就是一下抽痛。
這多災多難的寶貝,前陣子才中了毒,從醫院出來,才養了幾天?就又掛了彩。
白雪嵐半跪下來,試探著輕輕叫,“懷風?”
宣懷風沒應。
他臉上雪一般的白,眼神也不靈活了,魂魄不見了似的,看的白雪嵐也不安起來,只是更不敢胡亂驚動,按捺著擔心小聲喚著,“懷風。”
試著把手伸過去,握住宣懷風的手。
這一握,更是心痛。
宣懷風的兩隻手,竟像冰似的冷,還在微微顫抖。彷彿感覺到白雪嵐手掌的溫度,他慢慢把眼皮抬起來,濃密的睫毛顫顫巍巍。
白雪嵐柔聲問,“你怎麼在地上坐著?起來罷。到椅上去坐,好不好?”
宣懷風搖了搖頭,又把眼睛垂下了。
白雪嵐微笑道,“那好,我陪著你一起坐吧。”
也不顧身上西裝是多高階的料子,在宣懷風身邊席地坐了,片刻,又問,“你頭上,疼不疼?”
他把這句話,很柔和耐心地問了三四遍,宣懷風才開口,說的卻是很輕很輕,“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白雪嵐問,“你這話說的什麼?”
宣懷風怔怔說,“不是你的錯,是我心甘情願的。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白雪嵐便也是一怔。
今天既然牽涉年家,他大概是猜到發生了什麼,自問心裡也做好了準備,不外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只沒想到眼前宣懷風的情景,這失魂落魄的話,白雪嵐竟是心酸得承受不住似的。
白雪嵐眼眶一熱,也不顧這是醫院走廊上,抓著宣懷風的手,說,“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們都沒錯。我們自有我們的活法。誰的閒話,你也不要聽。管他如何,總有我陪著你走到底的。”
宣懷風的手任他握著,也不動作,也不說話,連目光也沒有移動。
他像是一縷煙,只要呵一呵氣,就要吹散了。
白雪嵐撓心得不知如何形容,越發地不敢擅自動一動,不敢擅自說一個字。
兩人就在牆角里坐著,兩相執手,那一方天地,就如透明地凝固了一般。
不知多久,手術室的門推來了,出來一個筋疲力盡的女醫生和兩個護士,對著年亮富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年亮富待著臉,忽然嘎地一聲,嚎哭起來,“兒子!我的兒子沒了!”
宣懷風泥雕似的坐著,年亮富這一哭喊,把他驚過來,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衝過去問,“姐姐呢?我姐姐呢?”
一個護士說,“孕婦醒過來了,她很虛弱呢。你要探望,可以進去,只不要讓她勞神。”
宣懷風轉頭,看著手術室上熄滅的燈,眼裡湧出一股要衝進去的衝動。然而兩腳,卻似有千斤重,那心頭的愧疚,彷彿都墜到了小腿上,壓得骨頭要斷了……
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