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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對啦”,站起來,彷彿魂不守舍地搖搖晃晃地走了。

“站住,你上哪去?”

蘆花哽咽地:“我懂得二龍的意思啦,他是等我一塊上路,一塊走咧!……二龍,我來了,我馬上就來。”她撈起一根繩索,就是於二龍下水時腰間繫的那根,滿懷著報復之心,朝莊裡走去。

哪見過這樣置生死不顧的愚人哪!“混——蛋!”從來不罵人的趙亮大聲痛斥:“……快回來,幹不得那種傻事!”可她還是走了。

他想跳起來追她,可又松不得手,只要一放下來,那微弱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急得他直跺腳。天沒黑時,倒有幾個熱心人來看看,現在,他們怕冷、怕鬼、怕惡勢力,都道了聲歉離開了。現在,鵲山遠離村莊,叫誰都不應,趙亮高聲喊了兩下,也無濟於事,相反,倒驚起在銀杏樹上棲息的一群寒鴉,呱呱地在夜空裡喧鬧起來,好久好久不能平息,氣得老兵直罵:“鬼迷心竅的傻瓜!”……

手裡捏著繩索的蘆花終於來到高門樓前了。

大概她還是有史以來,頭一回直著腰站在這臺階上,自從命運把她——一個被運走做包身工的奴隸,漂泊到三王莊來,高門樓前,她從來低著頭匆匆而過,連眼都不敢抬。現在,她筆挺地對著像吃人的大嘴的黑漆大門,對著張牙舞爪向她撲來的石獅子,由於懷著決死的念頭,不再存有過去那種小心畏懼之意。

她決定吊死在高門樓的大門上。

這種行徑,是千百年來含冤負屈而又無能為力的人,尤其是婦女,所能給予仇家的最大報復了。一位詩人——他們的朋友,曾經對這種傳統做法哀嘆過:那是沒有力量的力量,那是無法報復的報復,然而,有什麼用場呢?

蘆花回答他:那已經是邁出的,很了不起的一步。

下弦月冷森森地掛在半空,懷疑地凝視著十九歲的年輕人,似乎在問:“死得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她沉著地將繩索拴在門樑上,繫了一個漁民慣用的連環扣——那是越掙扎越緊的死扣,隨後,攀上臺階旁的玉石欄杆,把頭伸進繩套裡去,只要腳一蹬,離開欄杆,半懸在空中,生命就會離開她了。

被趙亮驚起哇哇的寒鴉,叫聲劃破了夜空的沉靜,蘆花錯認為是於二龍打發來迎接她魂靈的使者,便向大門上的獸頭銅環——多麼像高門樓父子一笑起來那下撇的嘴角呀,狠狠地罵了一句:“王緯宇,我叫你笑!”腳一使勁,整個身子盪鞦韆一樣半懸在空中。

生活裡有時如同戲劇,會發生離奇巧合的傳奇,正是那深夜鴉啼,同時,也驚醒了情人的美夢。黑漆大門吱呀一聲,那個鍾情王緯宇的四姐,一個船家姑娘,正從高門樓偷偷地踅了出來。幽會的人嘛,像偷嘴的貓一樣,輕手輕腳,簡直半點響動都沒有。可是這個多情的石湖姑娘,光顧到腳下,疏忽了半空裡吊著的蘆花,加上天色朦朧,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沒留神,一下子撞個正著,眼一睜,恰巧是蘆花懸著的雙腿。

“啊——”四姐慘叫了一陣,魂靈都嚇出了竅,立刻暈倒在大門檻上。王緯宇——那時是高門樓的二先生,三步並作兩步躥了過來,先把那個生活在虛幻夢境裡,嚮往著不可能存在的幸福和愛情,可憐也實在可悲的情人,拖到一邊隱匿起來,這才開始大喊大叫,滿院子的人都驚醒了。

死,是多麼艱難啊!

在微弱的晨曦映照下,風停了,雪止了,預示將是一個冬日的晴天。正好,家下人說,連老太爺都可以請出來,於是一場“幫助”——他們從來不會承認是“私刑”的——就在高門樓前開始了。

尋死不成的蘆花,被綁在他們祖先在道光年間中過舉,才許可豎立的大旗杆上,嘴裡塞著破棉套,那件舊藍布襖被扒掉,只穿著一件貼身小衫,瘦骨嶙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