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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不啦?”

“我要報仇!”

“報仇?”

“對,一點不錯,就是報仇。”

“你說,我該去殺人?”

“為什麼不可以殺?你是人,他們也是人,他們沒長著鐵脖子,他們也沒兩條命。”趙亮越說越有勁,眼裡閃出一股熱烈的光芒。“他們不饒你,你也別饒他們。不能死,大姐,你可千萬不能死,一頭鑽到水裡去,報不了仇,雪不了恨,千年萬載銜著這口冤枉,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蘆花開始解下那隻鐵錨,死神悄悄地趁著夜幕來臨撤退了。

就在暮鴉歸窠,夜色昏沉的時候,決心不死,要活著伸冤報仇的蘆花,點起了黃昏紙,忽明忽滅的火光,照亮了那個無法抬起腳一走了之的紅軍戰士。那哀哀的哭聲,驚動了趙亮的心靈,那悲憤的泣訴,該含有多麼沉重的痛苦,多麼深摯的哀傷啊!階級的責任感和人民心心相連的戰士情懷,使他走向那個趴在蘆蓆捲上痛哭不已的姐妹身邊。

要不是這個有點經驗的老兵,扒開蘆蓆掠了於二龍一眼,至少,今天該不至於使某些人不順心了。——這一顆泡不軟、煮不爛、克化不了的陳年僵豆啊,也著實夠討人嫌的了,兩次打翻在地,搖搖晃晃又挺直腰桿站起來,甚至直到今天,還不肯老老實實安靜待會兒,竟風塵僕僕地趕回石湖來,騎兵,可真有你的!

那瓶攙進砒霜的酒,並不曾使他去見閻羅王,大概在生死簿上勾過一筆的人,不容易再死,以致風風雨雨,一直活到了今天,整整一個花甲啦!相反,倒是他後來把趙亮、蘆花一一地送了葬,命運哪,總喜歡這樣捉弄人。

趙亮扯開慟哭的蘆花,緊貼著於二龍的胸口聽了又聽,猛地站起來喝住她:“你嚎的哪門子喪?大姐,他還沒死,有那掉眼淚的工夫,趕緊去挖點鮮蘆根,熬點綠豆湯灌下去解解毒吧!去呀!快點去!許還能救活,聽見沒有?你是聾是啞,還是個死人哪?”

蘆花根本不存在任何指望,好人凍上大半天,也該半死了。沒料到那個車軸漢子,發火地把蘆花抓住,命令地:“你聽著,快去,就能救活,要快,明白嗎!他還有口氣,沒死絕,快——”一使勁,把蘆花搡出好遠。

怪人!他的氣勢表明他的話是不可更改的,蘆花盡管滿腹狐疑,但只好照他的話去辦。

在以後多年的游擊戰爭中,人們很少看到他生氣、發火、罵人、耍態度,永遠那麼溫和沉著,親切近人,特別是他的開闊的胸襟、寬大的心懷,總是希望有更多的人站到革命行列裡來,他把手伸給每一個要革命的同志。他那慢條斯理的性格,不急不徐的脾氣,使於而龍那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也都磨鍊得收斂多了,但是遺憾哪,趙亮離開他太早了……

三王莊雖然是於二龍繳過船樁錢允許靠岸的家鄉,可是,在昨天那個世界裡,一塊可以容他停屍的地方都不給。高門樓傳下話來:凶死惡殺的屍首,停在村前要敗壞風水的。於是趙亮後來是他遊擊支隊的政治委員,頭一回把他的戰友背到鵲山腳下的亂葬崗裡,在那碩偉高大的銀杏樹下,為他堅持做那種看來是毫無希望的人工呼吸。

夜色愈來愈濃,氣溫也愈來愈低,但是,趙亮渾身裹著一層熱霧,滿頭大汗,累得都要趴下了,也不肯停歇。最後,連蘆花也死了心,央告著趙亮:“求求你,別折騰他了,讓他走吧,讓他早點走吧!別叫他活受罪了。”

她又點燃起一掛紙錢,在火光裡,她看到那個蠻子瞪著她,數落著:“胡鬧,快給他再灌點藥!”他伸過腳來,把那紙錢踩滅。

墳塋裡的枯樹上,貓頭鷹在嗚嗚地叫,叫得蘆花心寒,墓地裡,一隻狐狸像幽靈似的,從她身邊躥了過去,加上亂葬崗裡的磷磷鬼火,一閃一滅地滾動著,使得她突然間穎悟起來,唸叨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