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異議。但我畢竟在工作呀,我打卡上班又打卡下班,而我的一些閨密卻從未正正經經地上過一天班,要是談起那些上班族,她們的口氣就會透出幾分憐憫,彷彿在談論一個胖女孩——“真是可惜了這麼漂亮的一張臉”。她們會把身子往前靠一靠,接著說道,“不過呢,當然啦,埃倫不得不去工作。”那情景活脫脫像是諾埃爾·科沃德'2'劇作中的一幕。她們不把我算在這些人裡,因為如果我樂意的話,我隨時可以辭職,我大可以把時間花在慈善委員會、家居裝飾、園藝和義工服務上,再說我也不認為繞著這些事項轉的生活有什麼錯:一些最美麗、最美好的事物就出自那些被人嗤之以鼻的女人。但話說回來,我確實有一份工作。
“尼克,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會有事,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婚前協議可不是這個說法。”
他喝醉了,他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提到婚前協議,這句話把我的一肚子怨氣都招了回來,我已經告訴過他千百回(不是睜眼說瞎話,真的是數百回):婚前協議是公事公辦,不是為了我,甚至不是為了我的父母,而是為了我父母的律師,婚前協議壓根兒不能反映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他邁步走向廚房,把錢包和幾張皺巴巴的美鈔扔在咖啡桌上,又揉皺了一張便條紙,把它跟一些信用卡收據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裡。
“你的話聽上去可不怎麼順耳,尼克。”
“這種感覺也不怎麼舒服,艾米。”
他邁著醉鬼慣有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向家中的吧檯,彷彿在一片沼澤中跋涉,隨後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會把病給招來的。”我說。
“你就是不明白,艾米,你不明白。我從十四歲就開始打工,我沒有參加過該死的網球集訓營、創意寫作營、SAT輔導班和諸如此類的狗屎玩意兒,顯然每個紐約人都玩過這一套。因為當時我在商場裡擦桌子,在修剪草坪,我他媽的打扮得跟‘哈克貝利·費恩’一樣開車去漢尼拔取悅遊客,到了深夜還要清洗油炸餅的煎鍋。”
我忍不住覺得好笑起來,簡直就要捧腹大笑,這場笑會感染尼克,眨眼之間我們就會一起哈哈大笑,把眼前的這次鬥嘴忘在腦後。他還真是說了一長串上不了檯面的工作呢。話說回來,嫁給尼克讓我多長了一根弦:為了鈔票,人們不得不做些可怕的事情。自從嫁給尼克以後,我總是對那些打扮成“美食模型”模樣討生活的人們友好地招招手。
“為了高攀得起這本雜誌,我不得不比社裡其他任何人都努力得多。二十年啊,基本上用了二十年,我一直在辛辛苦苦地奮鬥,現在一切都要毀於一旦,而且除此之外,我壓根兒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活法,除非我想回家再靠著密西西比河過日子。”
“要扮演‘哈克貝利·費恩’的話,你這年紀也許太老了。”
“去你媽的,艾米。”
說完他便向臥室走去。以前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粗口,但這句話卻從他嘴裡順順溜溜地冒了出來,讓我覺得他尋思過這句話,而且尋思過很多次(以前我還從來沒有冒出過這樣的念頭)。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丈夫會對我說出“去你媽的”,而且我們還發過誓絕不留下隔夜仇。要妥協,要溝通,絕不留下隔夜仇——所有新婚夫婦不都一遍又一遍地從人們那裡聽到這三條建議嗎?但從最近的情況看來,我似乎是我們之間唯一妥協的一個,我們的溝通沒有解決任何問題,而且尼克很會抱著隔夜仇入睡。他可以一下子截斷自己的情緒,好似關上一個水龍頭,此刻他就已經打起呼嚕來了。
這時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垃圾桶旁,撿出了桶裡的信用卡收據,以便查一查尼克整夜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