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他就問他們一聲好,也不停下來同他們握手。他勤奮地讀報紙,從背面讀到正面,不作評論。甚至廣告他也讀,每一個都讀,好像要設法填滿一個始終在他眼前的窟窿。我再也沒有聽到他笑過。最多他只會給我們一種疲憊而無望的微笑,一種轉瞬即逝的微笑,留給我們一種生命之火已經熄滅的景象。他像死火山一樣,已經死了,沒有任何復活的希望。就是給他一個新的胃,或是給他一個強健的新腸道,也不可能使他恢復生氣。他已經超越了香檳酒和牡蠣的誘惑,超越了對光和空間的需要。他就像把腦袋埋在沙子裡,屁眼裡發出噓噓聲的渡渡鳥一樣。他在莫里斯安樂椅裡睡著時,下巴掉下來,就像一個鬆開的合葉;他一向鼾聲如雷,但他現在打呼嚕比什麼時候都響,像一個真正全無知覺的人。他的鼾聲事實上非常像死亡前的喉鳴,只是不斷被有間歇的、拖長的噓噓聲所打斷,就像在花生攤上吹的那種哨子聲。他打呼嚕的時候就好像在把整個宇宙砍成碎片,以便我們繼承他的人好有足夠的引火木材來維持一生。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可怕、最迷人的打鼾:鼾聲如雷,可怕而怪誕;有些時候,它就像手風琴掉到地上,有些時候又像青蛙在沼澤地裡呱呱地叫;在拖長的噓噓之聲後,有時候是一聲可怕的喘息,好像他正在斷氣,然後打鼾又恢復到正常的一起一落,就像在不斷地砍啊劈的,彷彿他光著膀子,手中拿著斧子,站在這個世界像瘋了一般大量積累起來的所有小擺設面前。他臉上的那種木乃伊般的表情,使這些行為帶有一點兒瘋狂的色彩。臉上只有突出的大嘴唇活了過來,它們就像在安靜的大洋麵上小睡的一條鯊魚的鰓。他極樂地在大海的懷抱中打鼾,從不受一場夢或一杯酒的干擾,從不是一陣一陣,從不為一種不滿足的慾望所折磨;當他閉上眼睛倒下的時候,世界之光熄滅了,他孑然一身,就像在出生前一樣,一個正在把自己咬成碎片的宇宙。他坐在莫里斯安樂椅裡,就像約拿約拿:《聖經》中的先知。——譯者坐在鯨魚的肚子裡一樣,安全可靠地呆在一個黑窟窿的最後避難所裡,無所期待,無所想望,沒有死亡,但卻被活埋,被囫圇吞下,那突出的大嘴唇隨著那虛無的白色呼吸的漲落而輕輕掀動。他在睡鄉尋找該隱和亞伯該隱和亞伯:《聖經》中亞當和夏娃的長子。——譯者,但是沒有碰到一個活人,聽到一句話,見到一塊招牌。他和鯨魚一塊潛水,擦過冰冷黑暗的海底;他高速遊過好幾弗隆弗隆:長度單位,等於1/8英里。——譯者,僅僅以海底動物的柔軟觸鬚作為嚮導。他是煙囪頂上冉冉升起的煙,是遮蔽月亮的大量雲層,是構成海洋深處光滑溜溜地氈的厚粘質。他比死人還死,因為他雖然活著,但他空虛,沒有任何復活的希望,因為他超越了光與空間的界限,安全可靠地蜇居於一無所有的黑窟窿之中。他更應該被妒忌而不是被憐憫,因為他的睡眠不是一種暫停或間歇,而是睡眠本身。因為睡眠是深海,因此,睡著就是加深,在睡著的睡眠中越來越深,在最深的睡眠中的深海的睡眠,在最深的深度中的充分睡眠,睡眠的甜蜜睡眠的最深最睡眠的睡眠。他曾睡著了,他正睡著了,他將睡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