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田野裡的人不多,稀稀拉拉散落在鸀色田地裡的不是在修剪桑枝就是在給稻田灌水。正在抽穗的稻子需要很多的水來滋潤,萬一田裡乾涸了那是結不出稻米來的,這一年就算是白忙活了。
青柳提著筐子走在田壟上,筐裡的草已漫過筐沿,但她仍在尋覓著新的草場。已經入秋,草似乎越長越老了,那兩隻兔子,也不如以前那樣吃得歡了,所以她要找嫩一點的草。
一個月前,阿爸給兩隻兔子剪過一次毛,,一共剪了一斤八兩兔毛,阿爸把兔毛舀到斜橋街上賣給了羊皮行裡,得了三十文錢興沖沖回家,摸著她的頭:“好阿柳,這麼小就知道賺錢了,嗯,等錢攢多了讓姆媽給你做件洋布新衣服。”阿爸這話時眉眼裡全是笑意,得青柳非常高興,立刻撲入阿爸懷裡撒起嬌來,此後她每天割草的勁頭也更大了。
與四個月前比,青柳長高了不少,眼下她兩手提著筐子往上舉時,可以讓筐子離開地面了。她向四周張望了一會,蹲下身子,將手臂伸進筐上的繩套裡,將繩套固定在肩膀上,吃力地站起來,順著田壟向西行去,剛才她遠遠地望見那處方向青鸀一片,所以她斷定那裡應該有嫩草。
她很快來到了地頭,果然,這裡的草長得很是茂盛,看起來也比剛才割的嫩多了。她放下草筐後,彎下身子,用鐮刀先劃開腳前的浮草,然後揮動鐮刀,貼著地面割了起來,因為手小,她不能抓很多,割三兩下就得起身把草塞進筐裡,筐裡的草早已漫過筐沿,她就把剛割的草豎直在筐沿塞了一圈,擴大了筐的容積,然後再把新割的草放入這草圈裡,這也是阿哥們教給她可以多裝草的方法。
青柳起勁地割著,眼看筐裡的草已經冒尖快裝不下了,這才停下手來,直起腰剛想喘口氣,突然從旁邊伸過一把鐮刀來,撥開她腳邊的長長的青草,在她腳踝上重重敲了一下,把她嚇了一跳,正想大叫,一個蒼老粗嘎的聲音忽地在她耳邊響起:“這阿大娘倒底在等什麼?怎麼還不給這丫頭裹腳?難道真的打算讓她做老姑娘在孃家呆一輩子?”
青柳一聽,頓時唬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七魂裡去了六魂,剩下的一魂躲在軀體裡打顫。
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青柳的奶奶嚴氏。
嚴氏這天扭著小腳出來是想割點嫩草回去喂家裡養的那幾只小雞的,本來立秋後雞是不抱窩的,可她養了兩年的那隻蘆花雞竟然在立秋過後抱了窩,一個多月後小雞就出殼了,一共有八隻,只只都象個黃澄澄的小絨球似的滾過來滾過去,煞是好看,嚴氏喜歡的不行,連睡覺都把盛小雞的小筐放在枕頭邊上,晚上小雞一啾啾她就起來餵食,出殼才十天,就長大了不少,食量也隨之增大,因此她才出來尋摸嫩草的,沒想到遇上了青柳,遇到青柳自然想起了她的一雙腳。
這嚴氏從青柳一出生就看她不順眼,認為是青柳剋死了她的爺爺張坤亮,所以這女娃是個命硬不祥之人,以後不知道還會剋死誰(其實她真正怕的是青柳會剋死她),所以按她的心思是要在張坤亮靈前將青柳摜死的,誰知卻讓青柳媽以死相抗保了下來,
那時節窮人的命賤如草芥,女娃的命更是賤得連草芥也不如,生下來看到是個女娃,隨手往尿桶裡一丟溺死的人家並不鮮見。就是嚴氏自己也曾親手溺死過兩個自己剛生下來的女嬰(筆者到現在仍然不明白那些溺死女嬰的母親的心態,如果當年生她們時她們的母親也因為生了個女嬰而將她們扔入尿桶,那何來後來的她們?難道她們就沒有這樣設身處地地想過嗎?嗯,我們也許不應該苛求怪罪於她們而應該把這筆帳算到萬惡的封建社會的帳上,吼吼~)。
生如夏花,死如冬雪,這就是那個年代裡窮人一生的寫照。
因為怕被青柳相剋,嚴氏平時不大上阿根家裡來,所以對青柳這個孫女自然也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