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們拭去奔跑間冒出的微汗。
她會柔聲陪孩子們說話,聽他們彼此爭鬧,說得累了,總會輕輕咳嗽。
每每此時,父皇就會將她們趕走,不許再纏住母后。
恍惚間,那屏風後真有低低咳嗽聲傳來。
“母后!”她幾乎脫口驚呼,轉念卻驚覺那是父皇的聲音,是他在咳嗽。
她疾步趨近,到了屏風前,驟然駐足,沒有勇氣轉出來。
父皇會生氣麼,她就這麼闖進來了……承泰公主陡然手足無措,似乎做錯事的孩子。
“你來了。”
父皇低沉含笑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透著淡淡溫柔。
她一驚,臉上頓時火燒一般發燙,心下急跳。
“躲著就讓我瞧不見麼,還不過來!”父皇的聲音幾乎讓她不敢相信,這哪裡是平日冷肅的帝王,朦朧含笑間,濃濃暖意,深深纏眷,令她心中頓時如小鹿亂撞一般。
承泰公主低頭步出屏風,含怯垂眸,不敢抬頭。
良久,卻不聞動靜。
她怔怔抬眼,卻見那鳳榻之上,繡帷低垂,榻前杯盞半傾,酒漿四溢。
玄衣散發的父皇,脫冠敞衣醉臥於帷幔後,似醒非醒。
“父皇?”她顫顫試著喚了一聲。
不聞應答,卻聽他低低笑了聲,竟吟唱起斷斷續續的曲子。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她一時呆了,從未聽過父皇吟唱,竟不知他的聲音如此深沉纏綿,聞之心碎。
——《綠衣》,竟是這首悼懷亡妻的悲歌。
她再也聽不下去,驀地屈膝,重重跪在榻前,“父皇,求您珍重龍體。”
帷幔後的吟唱停了,她看見父皇半支了身子,側首望過來,清峻容顏猶帶戚色,眼底似有淚光隱隱,霜白兩鬢散落了銀絲幾許,燭光下,竟顯出幾分落拓滄桑。
“怎會是你?”他看見她,飛揚入鬢的濃眉立時深蹙。
她亦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父皇忽而一笑,頹然躺下,喃喃道,“三怪,朕怎會夢見沁兒……阿嫵,又是你在弄鬼?”
他呵呵低笑,翻身向內而臥,“你不來入夢,我自會去見你。”
承泰公主呆呆跪在原地,臉色轉白。
“父皇……”她薄唇翕動,忽然再不能自抑,淚水潸然滑落。
原來,他只是誤將她當作了她,連夢裡也不願多見自己一眼。
七年相守,她陪著他,伴著他,敬他如君,侍他如父,分擔他的孤寂哀傷……
少年時,只知敬畏,仰望他如凜凜天神;
漸至成年,看著他與母后一路執手,兩情纏眷,方知世間果有情深至此;
短短四年良辰如瞬,母后長逝,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從此只餘他一個人,隻影向天闕,手握天下生殺予奪,卻挽不回最重要的一個人。十年生死,天人永隔……一天天,一年年,她從豆蔻少女而至韶年芳華,他從雄姿英發,而至兩鬢染霜。
他是君,是父,是她名義上的父皇……他收養她,予她榮寵親恩,親自教撫她和弟妹,不曾因母后早逝,而令他們少獲半分關愛。他永虛後位,不納六宮,世間女子再不曾入他眼裡。
母后在時,她也有小女兒態,也曾承歡膝下。
母后不在,她成了長姐,必須站出來,代替母后留下的空白,呵護年幼弟妹,陪伴他身側。
父皇,澈兒,瀟瀟,都已是她最重要的親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她已捨不得離他們而去,即便是小禾哥哥,也不能代替他們。
旁人不懂,為什麼她會執意留在宮中,誤了嫁期,誤了年華,轉眼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