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恩雨忽然抓住陳正的手腕,指間沒什麼力氣,"我這麼做,錯了嗎?"
曾經,她也問過一樣的問題……
那時陳正回答她的答案是正面的,而這次,依舊不變,"妳沒錯。"
她沒錯。
她做這些都沒錯。
然而東恩雨卻皺起眉頭,臉色有些扭曲。
"你騙我……"顫抖、不安地,東恩雨微微搖頭。
十個人,有十個人都說她錯了。
只有陳正說她沒錯?
這樣是不對的。
陳正見狀,深深吸了口氣,他捧著東恩雨的臉,細細看著眼前女人。
她沒變,即使外貌是個成熟女人,東恩雨骨子裡還是那個會在半夜,給他打電話偽裝堅強的孩子,那個蜷縮在宿舍樓梯口,被舍監發現後送回房,偷偷打電話給他卻逞強說自己不寂寞的孩子。
"我不懂……"女人嘴角顫抖,眼神飄渺,"我不懂阿……爸爸、媽媽也是警察吧?他們為了執法,不也丟了性命嗎?我只是活下來吧?還是我該死在臥底時呢?揭露真相,不被容許嗎?這樣的我,不是人嗎?"
太混亂,太複雜……
東恩雨瞪著雙眼,嘴唇止不住顫抖。
答案,她現在需要男人給她一個答案。
陳正垂下眼,拍了拍東恩雨的臉頰。
"妳不必要感到自責,"他安慰女人,話說得很緩慢,"這世界本來就沒什麼對或錯,妳已經完成身為警察該做的事,這樣就好,沒必要追究下去。"拇指抹過女人悄悄滑落的淚水,既滾燙又真實。
是人,都會有喜怒哀樂。
能哭能笑,才是真真正正活著。
而不是麻木地微笑,接受所有卑傷的事。
"妳知道吧?人活著沒有全黑,或是全白,只有維持中立,才能繼續下去,"陳正盯著東恩雨,口氣很和緩,"如果妳看不透,那就閉上眼,如果妳怕自己不能捍衛正義,那就放棄這個身分,妳可以做個真正的東恩雨,只是妳願不願意?"
或許各種因素導致她成了警察。
然而,這張面具戴了這麼久,她願意脫下嗎?
或者說……
她有辦法脫下嗎?
放棄,談何容易?
東恩雨吸了吸鼻子,只覺得眼眶灼熱,心底有種感覺正在膨脹,幾乎要脹破她的胸膛。
一路走來,她得築起多少道高牆才能封鎖脆弱?將生死看得極淡,說衝就衝的性子替她贏來多少勝利?幾乎同歸於盡的瀟灑,讓她破獲多少任務?那種往死裡闖,不顧一切,只為了達成目標的精神,儼然成了一種習慣。
但害怕這個詞依然存在。
只是在’使命’面前,’害怕’必須變得渺小,小得無法察覺。
如果想活命,勢必得捨棄任何軟弱……
但,這樣就堅強了嗎?從此感覺不到痛了嗎?
東恩雨從咬牙哽咽,變成顫抖哭泣,滾落淚水就像串連珍珠,一顆顆晶瑩剔透,她試圖抿嘴壓抑悲傷,卻敵不過爆發的情緒,逼得女人吞下淚水,鹹膩滋味讓她張嘴呼吸,無法剋制地嚎啕大哭。
"…因為我必須這麼做阿……我得這著做……"死命抓緊陳正的衣服,就像在海上抓到唯一浮木,雙腿不斷往下沉的錯覺,讓東恩雨搖頭哭喊,"…對不起…對不起……嗚……對不起……"空蕩蕩的房間,只剩女人的道歉。
是愧疚,扯著東恩雨往下沉,打算讓她溺死在良心裡。
不過陳正救了她。
男人張開手臂將女人抱住,手掌順著東恩雨的頭,輕輕拍撫,就像哄孩子般,安慰。
他知道東恩雨在臥底裡做過什麼、認識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