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是十幾歲被夏麗雲打完,孤身一人在街上游蕩的那天。那時候,天地之間好像都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即使是這兩年,常夏偶爾都會夢到那一天,那種深刻的孤立無援,濃重的絕望,每每讓常夏從夢中驚醒,再難入睡。跟沈彥川同居之後,驚醒的常夏,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伸手摸摸沈彥川。確定對方就在身邊,常夏總會長長地舒一口氣,他會小心翼翼地靠到沈彥川身上,有時候,沈彥川也會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摟住常夏,安撫地親他兩口,常夏心裡那些痛苦和絕望,就在沈彥川溫暖的體溫和親吻中,一點點轉化成了安心和甜蜜。常夏甚至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用懼怕那些過去了。
可現在,常夏再次走到了絕境。更重要的是,絕境裡,再也不會有沈彥川了。
天一點點地亮起來,黑暗退散,朝陽透過窗戶灑滿常夏全身,常夏一動不動。光明沒有帶來希望,卻帶來必須面對的現實。常夏覺得自己像是黑暗中的齷齪生物,幻想了一個又一個場景,努力逃避,暗自雀躍,然而,陽光無情地照進來,那些虛幻的場景四分五裂,常夏覺得自己,也快碎成粉末徹底消散了。
常夏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神經,都在叫囂著疼痛,他用盡全力眨了眨眼,乾涸的眼睛再也流不出淚水,他抬手遮住陽光,掙扎著爬了起來。
機械地給姥姥做好早飯,看著姥姥按時吃完藥,常夏交握住雙手,低聲說:“姥,我得回一趟學校。有些事兒需要處理,最遲明天晚上回來。”
姥姥盯著常夏,可常夏一直躲避著她的視線,姥姥原本想說點什麼,張開嘴,卻找不到語言。面前低著頭的常夏,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死氣,他的肩骨、鎖骨從單薄的T恤裡支出來,凌厲得嚇人,他那雙長腿卻藏在空蕩蕩的褲管裡,甚至看不到腿骨。姥姥猛然發現,她的夏兒,竟然又瘦成多年前的樣子了。這都是因為她嗎?都是因為她啊!
有那麼一瞬間,姥姥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痛苦地閉上眼,如果她還能活三五十年,能護住常夏,那,孩子這麼痛苦,或者就隨了他吧?可她沒幾天活頭了,她不想自己死後,常夏落得個舉目無親、腹背受敵,永遠被人看不起,永遠抬不起頭。良久,姥姥緩緩睜開眼,她眼中的堅定掩蓋了痛苦,長痛不如短痛,這個壞人,她必須得做,還得做到底。
“你去吧,跟小川,也好好說明白吧。”
常夏坐上回省會的火車,他掏出手機,寫了刪,刪了寫,終於給沈彥川發了一條簡訊:“我在家等你。”
常夏像往常一樣,下火車,趕公交,提前一站下車,去菜市場。賣肉的大哥還跟他閒聊了幾句,常夏咬緊牙應著。他買了沈彥川愛吃的所有菜,然後拎著大包小包,回到他們的家裡。
開啟房門的時候,常夏幾乎不敢進去。他額頭抵住門框,緩了半天,才強迫自己,回身關門,蹲下身換拖鞋。條件反射地順手把沈彥川的拖鞋擺正,動作還沒做完,常夏就愣住了,他掛起一個扭曲的笑容,站起身,一步步地走進這個屬於他和沈彥川的家。
家裡的魚還活著,只是魚缸裡的水少了很多,一盆盆的植物,除了幾盆葉片有點乾枯,其他的看起來都沒什麼問題。常夏鬆了口氣,放下東西,給魚換水、餵食,給花澆水、施肥。
直到把家裡每一個角落都擦拭乾淨,把一兜兜食材變成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常夏擺好碗筷,開了兩瓶啤酒,給自己和沈彥川各倒了一杯,然後開始對著桌子發呆。
沒過多久,門開了,沈彥川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常夏快步走到門口,看到一週多沒見的人,原本以為流乾了的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沈彥川張開雙手,狠狠地抱緊他。他們沒有說話,沒有其他動作,就這麼緊緊地抱著彼此,直到常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