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淚水雨點般地灑在柴禾上,令人不由得擔心那些柴禾進了灶膛是否還能正常燃燒。柴車走了很久,人們才知道那女子不是推去做柴禾的,她不僅倖免於難,而且進詹府做事去了!去詹府做什麼事?去哭,去做淚人,原來詹府急需人的眼淚熬藥!眾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由不得他們不信,一個與詹府藥膳房過從甚密的藥販一一道出了原委,原來刺史府中最近籠罩著病魔的陰雲,刺史的老母親言氏不小心讓一根雞毛潛入嘴裡,喉管奇癢難忍,導致終日咳嗽,咯出了血,請遍城內名醫,那些丹心聖手也沒取出一根該死的雞毛,刺史最寵愛的小公子早晨出門,遇到一陣風,那一陣風竟然把小公子的嘴巴吹歪了!刺史家眾多的妻妾女眷也受到了小病小災的眷顧,美貌的大多得了花斑癬、銀屑病,斑癬偏偏長在臉上,勤勞能幹的大多得了嗜睡症,白天黑夜賴在床蹋上。詹刺史從松林寺請來了一個歸隱的長壽宮御醫,御醫認為府中邪氣太盛,關鍵還要補氣扶氣,他給病人們留下的藥方沒有什麼過人之處,那熬藥的湯水卻出奇,不準用水,要五味淚湯,要人的眼淚,苦的淚,鹹的淚,甜的淚,還要酸的淚,辣的淚!詹刺史曾經以為請來的御醫是在捉弄他,但是看那老人仙風道骨德高望重的樣子,又想起他曾經為三代國王治療過多種疑難雜症,就不敢不從了。詹刺史在五穀城一手遮天,但再大的權勢和再多的金錢也買不來那麼多的眼淚,只好下令五穀城官兵,在全城範圍內搜尋善哭的女子作為淚人,向詹府的藥爐提供淚水。由於時間緊迫,官兵們無法仔細考查淚人們的品行道德和眼淚的品質,他們一味地在人群中篩選悲傷的面孔,不免走眼,有人急於向刺史表示忠心,錯抓了一個整天垂淚不止的瘋女子去刺史府中,結果那瘋女子的眼淚是帶有魚腥味的,不合五味淚湯的標準不說,還壞了好好的一爐淚湯!刺史大發雷霆,各部門都從中汲取了教訓,向刺史大人發誓,一定要抓到五穀城最傷心的女子,把最大滴的眼淚和味道最好的眼淚奉獻給他的藥爐。
五穀城(4)
這一天,城門口的官兵們幸運地發現了碧奴的眼淚,而流民們有的半信半疑地議論著眼淚的藥用價值,有的乾脆蘸了一滴自己的眼淚,舉著手指到處追逐那個嘗淚的年輕守兵,他們的毛遂自薦統統遭到了拒絕。獨輪車一走,城樓上高高的三角旗凌風飛舞起來,旗兵在向四方的角樓傳送一種深奧的旗語,城門下有個老人年輕時候恰好做過旗兵,他把那旗語一字一字地念了出來:抓到了最傷心的女子!最大最好的眼淚已經在送往詹府的途中!
淚湯(1)
柴房的僕人們讓碧奴脫下她的喪袍再進詹府,一件發黑的喪袍脫了半天,終於脫下來了,碧奴拿著那件袍子站在柴房裡哭。僕人過來說,現在別哭,我們這裡沒有淚罈子,這麼多眼淚都掉在柴堆上,你哭了也白哭!他們從碧奴手裡抓過那件袍子,往柴堆上一扔,看見碧奴的淚眼盯著柴堆上的袍子,僕人猜測著她的心思,說,你這女子,還怕我們私吞這破喪袍呀?我們詹府辦喪事的時候,連石獅子穿的白袍,都是軟緞的料子,你別以為我們在柴房搬柴,就門縫裡看人!碧奴沒說什麼,她的目光還是定定地看著那袍子,僕人的臉上便有了譏諷的表情,過去拿根長木棍挑起喪袍,挑到了最高的柴堆上,你不捨得?不捨得我們就不燒它了,給你留著,你哭好了再來柴房拿吧。
有個留著長髯的老頭來帶碧奴。他們沿著一個迴廊走,走過了庭院,院子裡曬著好多絲棉、紅棗和臘肉,女僕在水井邊咚咚地捶衣,三大排晾衣架上滿目錦繡,掛滿了男人女人的衣物,有的洗過了,有的是曬個太陽做冬裝的,掛在最高處的一件青色的裘皮袍子鑲了豹袖,還有一件鳳鳥花卉的黃絹面袍,看得人眼睛發花,三頂皮冠,分別是白鹿皮、熊皮和豹皮的,搭在架子上,看上去像那些動物的幽靈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