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鷲嘆息一聲,回過身掀開毯子,重新躺回北百川身邊,把他的腦袋摟進懷裡。
他細長的手指梳弄著花白的頭髮,溫柔又討好地哄:「忘了鷲哥剛才的話。捆起來也好,綁起來也行,隨你高興罷。只是別再說我不愛你這種話。你自己都不信,說出來傷人做什麼?百川,你換個位置替鷲哥想想。在這裡你今年多大了?三十二?那比我上輩子還小了十歲。你看著現在的我,心裡想的什麼?如果你得了重病,活不了年,你願意累著我在病房裡伺候你麼。你不忍心,鷲哥就能忍心?」
北百川把頭埋到赤鷲的胸前,盯著近在咫尺的那朵浪花,扁起了嘴。
「多大人了,還這麼愛哭。鷲哥說不走了就是不走了。你要是不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去戶政局。」
「明天去戶政局。下週辦婚禮。要五個孩子。」
「我沒那個功能。」
「我們的孩子會很可愛。」
赤鷲不想繼續爭論這個,搓著他的耳廓轉移話題,「跟鷲哥說說,這些年做了什麼?」
「種玫瑰。」
「問你正事做了什麼。挑重要的說。」
北百川緊緊摟住赤鷲的腰,把頭埋得更深。
「正事就是種玫瑰。沒什麼比這個重要。」
在遇到赤鷲之前,如果問北百川什麼最重要,他有很多話要講。比如是非黑白,比如體面尊嚴,比如雄心壯志,比如金錢權利。
那時候,世界於他是陌生的。他知道社會殘忍,卻沒有準確的概念。他自信勇敢,覺得自己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也需要去做點大事。
而後他遇到了赤鷲。在學會愛的同時,也漸漸熟悉了這個世界,看到了一些殘忍的本質。這時候,世界於他雖然不美好,但好似還有救。後來赤鷲死了,他失去了活著的樂趣,但還沒喪失方向和意義。他想完成赤鷲未盡的遺願,到達他所期待的終點。
再後來他贏了,到終點了。成了統治者,有了話語權。他以為自己已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改變他痛恨的等級規章,創造一個公平的體系。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另一件事情,完全將他給擊垮了。
原來這個世界不僅不美好,而且沒得救。不都壞,但都沒得救。
社會是碩大的爛瘡,人心是一塊塊潰瘍。無論他多麼強大,能夠影響的只是極少數的人,而且只是暫時。他的下屬不收取賄賂,只是礙於他的威壓,而不是因為什麼良心道義。就連他北百川自己,也控制不住私心。命令研究院和藥廠花費大筆錢財,奉陪他那些起死回生的幻想。
北百川覺得自己可憎起來。爾虞我詐,生殺予奪,以權謀私,骯髒荒唐。他又會想起曾和赤鷲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雖然苦痛,卻又日日有希望。
是什麼帶給他希望?是愛。
愛讓他偏執,愛讓他魔障。
但在此之前,愛給他希望,愛讓他善良。
北百川解開領口,扯下自己的襯衫,露出胸膛上的玫瑰。
「算上這一朵,剛好兩千。」
赤鷲看到北百川身上的花紋。花莖從小腹生長上來,花朵在整個左胸膛盛開,開得滿滿當當,花瓣裡還刻著他的名字。
赤鷲驚訝又羞恥,磕磕巴巴地嗔問:「你你你怎麼紋這麼大一個?!像個大情種似的!」
「我本來就是。」北百川拄著胳膊,湊到赤鷲臉跟前,「我愛你。二十年來,始終如一。」
赤鷲垂下睫毛:「那早上還傷我?」
北百川用手指刮著他的側臉:「我在這裡找了十年,都沒找到你。不想到你改了姓氏,變了年齡。早上看到三樓張貼的新人檔案,還以為自己做夢。看你站在樓下,往23樓看了半天,我就知道是上輩子的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