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當然,他是我們的老行尊。
“朱伯伯,說給我們聽。”
“姚品進我訓練班的時候,有十八歲了。”
“不是十六嗎?”
老先生算一算,“她今年應是三十六,我初見她時,正是十八歲。”
我們仔細聆聽。
“非常漂亮的小姑娘,一雙眼睛水靈靈,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越是聽話聰明。”
“怎麼樣的家庭?”我追問。
“人也已經過身,還說那麼多幹什麼?”
我與編姐對視,暫不出聲。
他不會不說,一則年紀那麼大了,說話何須顧忌,二則他寂寞。
寂寞的人都愛說話,而且必然有秘密出口,如果不拿秘聞出來,有誰會耐心聽他的?我很瞭解。
他會說的,給他一點時間。
我與編姐含著又甜又酸的杏脯,喝著茉莉香花茶,很欣賞這一點點的閒情。
老人家很會享受,年紀大了,最好身邊有幾個錢,做什麼都可以,不用侍候子孫面色,寂寞倒是其次,最要緊是生活不吃苦。
過了很久很久,朱老不著急,我與編姐當然不催他。
終於他嘆口氣,開口說:“你們女孩子啊,嫁人的時候,眼烏珠要睜得大一點。”
我一震,這分明是說姚晶。
我假裝沒聽懂,我說出我的哲理:“有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該嫁的時候,只好找一個來嫁,嫁錯了也無可奈何。”
“這是什麼話!難道沒人要了嗎?”
我理直氣壯地說:“因為寂寞呀。”
朱老伯使勁搖著頭:“在父母懷抱中才是最幸福的。”
編姐與我忍不住笑出來。
“笑什麼?”朱老伯直斥其非。
她笑老人家的語氣似五十年代的國語片對白,什麼女兒心,快樂天使,苦兒流浪記,一回到慈祥的父母身邊,頓時有了廕庇,一切不用擔心。
朱老伯茫然:“我不是不知道,現在的世界與以前不一樣了!”
編姐忍不住說:“朱先生,即使在以前,電影界裡也沒有第二個像你那麼好的人。”
這話說到朱老伯心坎兒裡去,“唉呀,”他說,“人好有什麼用?”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掩著嘴巴笑。
朱老伯的面孔自電視機轉過來,咳嗽一聲,這時候才開始把我們當作說話的物件。
他說:“人好沒有用,女孩子都喜歡壞男人。”
我很訝異,沒想到朱老會對我們說這種話。
“三十年代我已經加人電影圈,有一個時期在上海與趙飛合住一間公寓,逢人都知道我對女人好,趙飛對女人壞。我對她們呵護備至,趙飛天天同她們吵架,把她們的旗袍高跟鞋統統往樓下摔,但是有什麼用?她們還是愛他。”朱老伯露出明顯的悻悻然。
我覺得他可愛到極點,我簡直愛上了他。
我偷偷問編姐:“趙飛是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