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的小廝是個不到弱冠年紀的年輕男子,從小就被賣到王家,因人夠機靈,幹活也麻利,在王家眾多家奴中脫穎而出,並且迅速成為了年輕當家人的心腹。
別看他不到二十,但跟著王昌走南闖北,接觸的人不說一千也有八百,已經練就了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的本領,這也是他敢在別人的地盤單槍匹馬橫衝直撞的原因。
本來他已經說服了大部分客人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營,眼瞅著就要成功了,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九公子。
他認得這個九公子。
昨日和王昌一起住店的時候他特地留意了一下客棧的其他客人,就發現了這個只帶了一個小侍童出行,一看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少爺,心裡不由腹誹:這種嬌生慣養的貴公子不去住驛站跑來住客棧,是吃飽了撐著嗎?
雖然他對九公子的行徑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裡——一個乳臭未乾涉世未深的小屁孩,還不值得他忌憚。
可是此時,這個“小屁孩”當著其他人的面,義正言辭地說他在撒謊!
其他人聽到月九齡肯定的語氣都怔住了,小廝原本忿忿不平的神情也有了瞬間的凝滯,眼裡閃過一絲狠戾,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
“你憑什麼認為我在撒謊?”
小廝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瞪著眼前柔弱的少年反問道。
不止小廝,其他同行的人也有這樣的疑惑,然而月九齡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不緊不慢地繼續問他:
“你說你是闖進死者的房裡的,對嗎?”
小廝看著月九齡那白皙得近乎無暇的臉沒有任何情緒,垂在身側的手不由攥緊,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聲回答:
“沒錯,我叫了幾次門都沒人應,便闖了進去。”
月九齡:“然後呢?”
小廝不知月九齡葫蘆裡再賣什麼藥,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耐煩:
“然後便發現老爺躺在地上,沒氣兒了啊!”
然而月九齡卻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悠悠然追問:
“你怎麼知道他沒氣了?你確認過?”
她這種漫不經心又透著不容置喙的語氣成功地惹怒了那小廝,他不由提高了音量:
“這還用確認嗎?我在一旁怎麼叫他都沒有反應”
月九齡沒等他說完,便出聲打斷:
“那你就是進過屋裡了。”
一般情況下月九齡那雙桃花眸是清冷的,她在某個環境下習慣將視線擴大,因而目光總是渙散的,雖然流光溢彩,卻少了幾分生氣。
但在她聚精會神於某個點的時候,那琥珀色的眸子又過分明亮,彷彿一眼便能看到事物的本質,真摯得讓人無法拒絕。
小廝被她看得一怔,脫口而出:“進過。”
月九齡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輕輕扯了扯嘴角,緊接著垂眸看向那小廝的腳下,一字一頓地開口:
“我注意到你的鞋底沾了泥,可是就大家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看到屋裡有腳印,你是脫了鞋子再進去的麼?”
眾人一怔,小廝也是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什麼?”
月九齡挑眉,“聽不懂?”隨即偏頭問抱著手臂看好戲的君子箋:“我說的是天書麼?”
突然被點名的君子箋被噎了一下,忍住放聲大笑的衝動,皺著眉頭故作嚴肅道:
“咳自然不是。”
他心想,這小廝恐怕要完了。
眾人也都順著月九齡的視線看著小廝那沾滿汙泥的鞋底,恍然大悟,於是再次看向小廝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小廝沒想到才幾句話的功夫,他就成為了眾矢之的,隨著他心跳漸漸亂了套,額頭也開始滲出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