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自入朝為官以來,還從未被人呵斥過,即便在朝堂上與其他朝臣意見相左、爭得臉紅耳赤的時候,也沒人敢衝他出言不遜。
就連皇帝,都會看在他是當朝首輔的身份上,以禮相待。
月九齡脫口而出的“別進去”其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帶任何情緒,更不談不上呵斥,但在剛剛才被她冷淡以待的月銘聽來,就不只是字面意思那麼簡單了。
撇去他們之間的父女關係不說,他可是當朝首輔,是百官之首!月九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他隨意喝止,簡直膽大包天!
而月九齡的話音剛落,月首輔那提起的右腳下意識地停頓動作,不上不下地懸在空中——進也不妥退也不是,臉色一下陰沉得與此刻的夜空無異。
連帶周遭的空氣的凝滯了,其他人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除了皇上沒給過誰好臉色看的月首輔發作,並且在心裡默默地哀嘆——考生科考之前在驛站遇害已經令首輔大人火冒三丈了,九齡縣主這時還好死不死地去觸他的黴頭,她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眾人心裡已經提前預定了“下地獄”的九齡縣主這時眼疾嘴快,搶在月銘出聲之前開口:
“咳咳——父親且慢。”
於是剛張開嘴的月銘如同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差點被自己無處吐出的一口氣噎死,臉色也由黑轉青紫最後漲成豬肝色,彷彿隨時都會炸開。
所以月九齡在他臉爆開之前趕緊補充道,“正如父親所見,死者是被人所殺,所以屋內可能會有兇手留下的痕跡,若貿然進去,可能會汙染證據,影響判斷,所以還是讓女兒先行吧。”
說著她迅速地給跟在身後的小蓁使了個眼色,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兩人已經一前一後地進屋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月銘在一個字都沒說的情況下吃癟,心情有點複雜,怎麼說呢,有點震驚,還有點竊喜?
不是說這位九齡縣主在月府不受待見麼?怎麼看都不像是受委屈的小可憐——誰家小可憐不僅敢喝止月銘還將他堵得啞口無言?小克星還差不多。
莫非就是因此才不受待見!
思及此,眾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垂眸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抬眼去看此時月首輔的臉色,雖然好奇得要命。
月九齡接過小蓁遞過來的手套一邊戴著一邊在屋裡走了一圈——木床上的被褥凌亂,床腳有一個木箱子,並沒有上鎖,掀開蓋子能看到一些書籍以及幾件換洗衣裳,看款式與大小應該是死者的。
視線轉回到屍體周圍——驛站雖破,屋子雖小,但燒著炭也還暖和,因此一臂長、半臂高的方桌是直接擱在地上的,左右各放了兩個蒲團。
此時,放桌上放置了一個小一圈的棋盤和兩個裝著黑白棋子的陶碗,棋盤上有一個血手印,從左到右橫掃,這使不少棋子滑落在地上,無法看出棋盤上原本的局勢。
屍體側倒在靠床那邊的蒲團上,大量的鮮血將藍色的蒲團浸染成深色,月九齡沒有急著去江將屍體放平,而是蹲在屍體後面,伸手抹了抹地上的血——還有點溫度,說明兇手剛離開不久。
她突然抬眸看向對面,對面位置上的蒲團布料有褶皺的痕跡,所以兇手之前是坐在死者對面?他們在下棋麼?兇手與死者認識?
她帶著疑問將目光收回,餘光瞥倒在了屍體旁邊的燈臺,於是抬頭檢視了屋裡光照來源——是掛在門框上的兩盞燈,應該是發現董平死了之後,負責驛站的小吏掛上的。
所以地上的燈臺才是這屋裡原有的,她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摻雜在腥甜裡的燈油味兒。
推測出這一點後,月九齡頭也不抬地做了個手勢,示意小蓁幫她將屍體放平。
然而沒有得到回應,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