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鳶樓,四樓雅間。
周曲依舊坐在那個位置,他穿著一身深色單薄勁裝,卻沒讓人生火盆,彷彿皇城的十月初對他而言並不冷。
他聽完蘇箏說著這幾日的情報,端起熱茶的動作一頓,又將其放回了原位置,饒有興致地笑道:“哦?大理寺已經查到月銘頭上了,動作還挺快。看來也不用我們出手了,也好,我們做得越多就容易留下痕跡。”
凜冽的眉間像是因為這個好訊息而舒展,“如此一來,計劃便能在天變得更冷之前進行了。”
然而卻聽得蘇箏心間一顫,抱著暖手爐的指節都發白了,笑容凝滯在紅唇上,聲音卻依舊動聽:
“周堂主這就要回了麼?”
周曲不置可否:“既然大局已定,我也該回去幫主人準備下一步了。”
蘇箏嗓音發澀:“那我……”
話音沒落,男人威壓的目光掃過來,她不由地語塞,然後就聽見他不帶任何情緒地說:
“你就留在皇城,暗中保護少主,有事我會讓嵐津給你送信。”
蘇箏閉上嘴抿了抿,垂首回道:
“屬下遵命。”
十月初三,十五年前自稱目睹顧霄夫妻之死的親信在牢裡看到多年不見的袍澤王瑞後痛哭流涕,對當年自己為保命而作偽的證詞供認不諱,老侯爺夫婦西山為土匪所劫殺一事不屬實;
十月初五,巡防營頭天夜裡在皇城巡視時發現張欽的庶子在勾欄院聚眾鬧事,毆打一個說書的老丈並強搶民女,龍案隔日便收到了十幾本參戶部尚書教子無方,御下不嚴的。
還有趁機拿他曾因嫡幼女包庇兇犯,險些在危及皇室安慰獎一事做文章,過後還為此無心公事告假多達四月,種種行跡證明張欽實在難以再當大任,懇請皇上重新考量;
十月初六,兵部尚書陳慶供出兵部上一任尚書尹其然在位期間事事以首輔月銘馬首是瞻,是個提線傀儡,為人操縱,貪墨軍餉自然也另有其人;
十月初八,吏部曝出八年前欽差盧御史盧達鴻奉聖命巡視全境時,向沿途十幾州府郡守強行徵收“供奉”,加起來多達萬兩黃金,震驚朝野——世人皆知盧達鴻是月首輔的得意門生;
還有七年前那一屆參與科考的考生共三百餘名,聯合上書告御狀,指控主考官及監考共一十六人徇私舞弊,收受賄賂開世家子弟開後門,排擠寒門子弟——月銘就是那一屆科考的主考官;
戶部查到江北六郡近五年常以天災人禍等理由拖欠朝廷徵收的賦稅,戶部派人暗中潛入調查近一年,發現這留郡的徭役賦稅不僅每年按時徵收而且一年比一年重,百姓苦不堪言,這些人的府邸卻越建越大,桌椅竟還是金鑲玉。
還有人侵佔十畝良田建修了個小型騎射打獵場,公然魚肉鄉里——而身為首輔的月銘每年審查摺子時都會將戶部圈出來的異常打回去,最後不了了之;
……
權傾朝野近二十載的當朝首輔,竟在短短八日內被如雨後春筍般爭先恐後冒出來的數十條罪行壓斷了脊樑骨,抄家鋃鐺入獄,令人唏噓。
皇城的天,更冷了。
一入夜便北風呼嘯,偶爾還夾帶著冰雹,教人實在不願出門,早早烤暖身子好入夢。
侯府也不例外,戌時剛過半便無人隨意走動,整座府邸彷彿陷入了冬眠,清淨且靜好。
唯有透過紙窗才能捕捉到些許暖黃的亮光,又從跳動的火光感受到了屋裡的火熱。
夜深人靜,已過子時。
暖榻上的女子一雙迷離的桃花眸半闔,眸光透著懶散,面泛緋色地側靠在男人寬平的肩膀上,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撫著男人脖頸處突出的喉結,瀲灩的朱唇輕啟。
“侯爺今天興致不怎麼高啊。”